第214章 十五

字數:3076   加入書籤

A+A-


    馬蹄聲漸漸遠去,易子川與秦蒼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長街的盡頭
    靜謐的長街,臨近河畔的聽雅閣裏,二樓的軒窗便被一雙纖長白皙的手,輕輕推開。
    夏簡兮倚在窗邊,一身利落的水藍色勁裝,烏發僅用一根素銀簪鬆鬆挽起,幾縷發絲垂在頰邊,更襯得她眉眼明豔,大約是一夜未眠,平日裏向來清冷的眉眼間,隱約還帶著幾分困倦。
    她的目光落在遠處那幾乎融入晨靄的背影,直到他們拐過街角,徹底不見。
    她的貼身侍女時薇正巧端著一盞剛沏好的龍井進來,見狀輕聲道:“小姐,王爺他們可是走遠了?”
    夏簡兮接過茶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杯壁,視線依舊望著空蕩的街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嗯,聽晚那裏,可有消息了?”
    就在夏簡兮話音剛落的那個瞬間,時薇身後的門被緩緩推開,身上還沾著晨露的聽晚快步走了進來:“李家那邊送了消息過來,說是李老爺沒答應!”
    時薇不由詫異:“沒答應?那李家主怎麽敢的,那可是攝政王,他就不怕得罪了他?”
    “他當然怕,但是他很聰明!”夏簡兮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眼底帶著了然,“李家的這位向來小心謹慎,得罪了攝政王,隻要沒有名目,朝廷就不會輕易動他,可若是得罪裏黑市裏的老鼠,那指不定天還沒亮,他的腦袋就分家了!”
    “那李承宗既不敢得罪王爺,更不敢沾惹鬼市這潭渾水,把皮球踢得幹幹淨淨!”聽晚冷哼了一聲,“他不僅說自家與那鬼市沒有半點交涉,還特意‘好心’地提醒王爺,可以去找林家幫忙!”
    “林家?”時薇立刻反應過來,擔憂地看著自家小姐,“那王爺他……”
    “他?”夏簡兮哼了一聲,將茶盞重重擱在窗欞上,發出清脆的磕碰聲,“他寧可孤身一人去闖那龍潭虎穴,也不會來找我的,除非,他根本找不到那裏!”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湧上心頭。
    易子川深夜去李家求援,雖在她意料之中,畢竟杭州地界上,李家是除張家外最可能知曉鬼市內情的,但得知他果然碰了壁,甚至被李承宗用“林家”來搪塞,夏簡兮心裏還是像堵了塊石頭。她氣李承宗的老奸巨猾,更氣易子川那該死的、深入骨髓的驕傲和固執!
    “小姐,那我們現在……”時薇小心翼翼地問。
    夏簡兮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
    她看著樓下河道上開始蘇醒的舟楫,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而堅定。
    “他查他的鬼市,我查我的線索。”她轉身,語氣不容置疑,“李承宗說不知道鬼市?鬼話連篇!李家在江南經營這麽多年,根深蒂固,若說對鬼市一無所知,打死我也不信,他不過是怕引火燒身,想置身事外罷了。”
    “時薇,”她吩咐道,“動用我們所有的暗線,重點盯著李家!特別是李承宗和他那幾個心腹掌櫃的動向,還有李家那些看似尋常、但利潤高得蹊蹺的商路。李承宗越是急著撇清,就越說明他心裏有鬼!易子川走不通的路,我來走!我倒要看看,這杭州城的水底下,到底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魚蝦!”
    她的目光投向遠方漸漸被朝霞染紅的天空,仿佛要穿透那絢麗的雲層,直視其下隱藏的汙濁與陰謀。易子川選擇獨自麵對危險,她卻偏要撕開這看似平靜的帷幕。杭州這場戲,她夏簡兮,絕不會隻做個看客!
    接下來的日子,杭州城表麵風平浪靜,暗地裏卻湧動著無形的暗流。
    易子川一行並未閑著。
    他們如幽靈般穿梭於杭州城的大街小巷、茶樓酒肆,不動聲色地收集關於“十五”、“接新茶”的蛛絲馬跡。
    信息零碎而隱晦:城西破敗的龍王廟附近,每月十五前後總有生麵孔的“茶商”出沒;運河廢棄的舊碼頭,偶爾會在深夜傳來不同尋常的卸貨聲;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茶莊,賬目流水在十五前後會詭異地激增……線索逐漸匯聚,指向同一個模糊的坐標——城南郊外,一片被當地人稱為“亂墳崗”的荒涼之地。
    終於,十五月圓之夜來臨。
    天空無星無月,濃重的烏雲低低壓著,空氣黏膩潮濕,醞釀著一場暴雨。子時剛過,易子川與秦蒼已換了裝束。兩人身著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褐,頭戴寬簷鬥笠,臉上沾了刻意抹上的煤灰,腰背微躬,儼然是常年奔波勞碌的底層腳夫模樣。唯有易子川那雙掩在鬥笠陰影下的眼睛,銳利如鷹隼,在黑暗中捕捉著一切異動。
    他們避開官道,沿著荒草叢生的小徑,悄無聲息地潛向“亂墳崗”。離得近了,一股混雜著腐爛草木和劣質熏香的怪異氣味撲麵而來。四周死寂得可怕,隻有夜梟偶爾發出的淒厲鳴叫,更添陰森。遠處,幾點微弱的、仿佛鬼火般的燈籠光芒在黑暗中搖曳。
    “王爺,有暗哨。”秦蒼壓低聲音,示意前方幾處看似淩亂的墳包後,有人影晃動。
    易子川微微頷首,打了個手勢。兩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壁虎,利用地形和陰影,極其緩慢而精準地移動,繞開了幾處明暗哨卡,終於抵達了那片燈籠光暈籠罩的邊緣地帶。
    眼前的景象讓見多識廣的秦蒼也倒吸一口涼氣。
    這哪裏是亂墳崗?
    分明是一個依托著天然窪地和亂石堆砌出的巨大地下集市入口!
    入口處僅容兩人並行,被幾塊刻著詭異符咒的巨石遮掩著,若非靠近,極難發現。
    洞口上方懸掛著幾盞慘白的人皮燈籠,燈籠上繪著扭曲的鬼臉,在風中輕輕搖晃,映照著洞口進進出出、形形色色的人影。
    這些人大多如他們一般喬裝改扮,帽簷壓得極低,步履匆匆,彼此間毫無交流,隻有低沉的、如同暗號般的簡短話語偶爾響起。
    “新茶到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