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朝堂算盤碎·江湖藍海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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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壽宮的硝煙尚未散盡,血腥與焦糊味混雜在晨光裏。劫後餘生的官員們互相攙扶著,臉上混雜著悲痛、茫然和一絲不真實的慶幸。太子的屍體被白布覆蓋抬走,像一塊被丟棄的破布。老首輔在幾名老臣的簇擁下,強撐著精神,指揮著幸存的禁衛清理殘骸,救治傷者,維持著搖搖欲墜的秩序。
淩風盤膝坐在一根斷裂的蟠龍柱旁,九陽真罡在幹涸的經脈中艱難流轉,修複著強行催動算盤鎖龍局帶來的反噬內傷。胖墩趴在他腳邊,肚皮朝天,打著呼嚕,小爪子還無意識地抓著一塊從禦膳房廢墟裏刨出來的、沾滿灰塵的桂花糕。白若雪正小心翼翼地給夜無月肩頭重新包紮,那被陰九幽抓出的傷口在七彩霞光的自愈力下已收口結痂,隻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秦雨柔靠在不遠處另一根柱子旁,冰藍色的眸子靜靜望著龍椅上依舊眼神空洞、如同泥塑木雕般的皇帝。暖玉髓的溫潤氣息在她心口流轉,暫時壓製了寒毒,但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虛弱,如同初春未消的薄雪。她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從鳳冠上摳下、此刻光華略顯黯淡的暖玉髓。
“感覺如何?”淩風調息完畢,走到秦雨柔身邊,聲音帶著關切。
“無礙。”秦雨柔收回目光,語氣清冷依舊,卻少了些往日的冰棱,“暖玉髓壓製住了寒毒核心,暫時無憂。”她頓了頓,目光轉向正被白若雪包紮的夜無月,“她的傷…”
“皮外傷,霞光護體,恢複得很快。”淩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好對上夜無月望過來的視線。夜無月迅速低下頭,耳根似乎有些泛紅,手指不自覺地揪緊了衣角。
“咳,”淩風輕咳一聲,打破這微妙的氛圍,“司徒烈殘魂逃往東海,必不甘心。皇帝被邪術控製,朝堂百廢待興,接下來…”
他話未說完,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武安君!首輔大人有請!”一名禁衛統領匆匆跑來,臉上帶著焦急和一絲敬畏,目光掃過淩風身邊這幾個奇特的組合——重傷的冰美人,沉默的彩瞳少女,呼呼大睡的粉色小獸,還有一身血汙卻眼神明亮的機關少女。
萬壽宮偏殿,臨時清理出的議事之所。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老首輔坐在上首,幾位重臣分坐兩側,個個麵色灰敗,眼神驚惶未定。空氣中彌漫著恐懼和後怕。
“武安君!”老首輔見淩風進來,掙紮著要起身行禮,被淩風抬手止住。“情況緊急,老朽便直言了。”他指著龍椅方向,聲音沙啞,“陛下…依舊不言不語,如同傀儡!適才太醫令冒險探查,發現陛下體內盤踞著一股極其陰寒邪毒之氣,侵蝕心脈,藥石難進!此毒不除,陛下…危矣!大周…危矣啊!”說到最後,老淚縱橫。
“蝕骨化功散!”淩風目光一凝,瞬間明白了幽冥殿控製皇帝的手段,“此毒乃魔教秘傳,歹毒無比,以活人精氣為引,侵蝕神智,化人功體!”
“正是此毒!”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太醫顫巍巍道,“老朽無能,此毒已與陛下心脈糾纏極深,強行拔除,恐立時斃命!且…且配製解藥所需的一味主藥‘千年火靈芝’,早已絕跡百年!這…這根本是無解之局啊!”絕望的情緒在殿內彌漫開來。
“無解?”淩風嘴角卻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他走到殿中,目光掃過這群驚弓之鳥般的重臣,“你們隻知此毒無解,卻不知如何用最小的‘成本’,撬動最大的‘收益’嗎?”
眾臣愕然。生死攸關,談何成本收益?
“此毒名為蝕骨化功散,其‘藥效’在於持續消耗宿主精氣,維持邪毒活性。如同一個不斷虧空的商號,資金鏈精氣)斷裂,便是破產斃命)之時。”淩風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冷靜,如同在分析一筆複雜的生意。
“武安君的意思是…”老首輔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杠杆!”淩風吐出兩個字,“既然無法徹底清除‘壞賬’邪毒),那就引入‘戰略投資者’外力),稀釋‘壞賬’比例,注入‘流動性’生機),暫時穩住‘盤麵’性命),爭取時間尋找‘核心資產’解藥)!”
眾臣聽得雲裏霧裏,如同聽天書。
淩風不再解釋,轉向白若雪:“若雪,我讓你準備的東西呢?”
白若雪立刻從隨身的機關小包中取出一個玉盒打開,裏麵是九根細如牛毛、閃爍著溫潤光澤的金針。“按照你說的,用暖玉髓的邊角料打磨的‘九陽金針’。”
淩風取過金針,走到龍椅前。皇帝依舊呆滯,對周遭一切毫無反應。淩風深吸一口氣,九陽真罡雖未完全恢複,但精純無比。他出手如電,九根金針帶著微弱的赤金光芒,精準無比地刺入皇帝心口周圍九處要穴!針尾微微震顫,引動暖玉髓殘留的溫潤氣息,形成一個小小的九陽鎖元陣,暫時護住心脈核心。
“這隻是第一步,注入‘保證金’護住心脈)。”淩風沉聲道,“接下來,稀釋‘壞賬’!需要大量至陽精純的內力,持續輸入陛下體內,壓製邪毒活性,延緩其吞噬速度!如同注入‘流動資金’!”
他目光掃向殿內眾人:“在座諸位,皆習武多年,內力修為不弱。此刻,便是爾等為君分憂、為國效力之時!每人每日,需輪流為陛下輸入至少一甲子精純內力!以‘量’取勝,稀釋邪毒濃度!這便是‘股權眾籌’!”
“啊?輸入內力?”
“一甲子?這…這損耗巨大啊!”
“輪流?我等內力屬性各異,萬一衝突…”
大臣們頓時炸開了鍋,麵露難色,議論紛紛。讓他們掏錢可以,掏內力?這可是實打實的修為根基!
“怎麽?”淩風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寒冰,“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陛下待諸位不薄,如今龍體危殆,爾等連些許內力都吝惜?還是說,爾等覺得,等陛下龍馭賓天,太子餘孽卷土重來,或者那逃走的魔頭再掀風浪時,爾等這點修為,能保住項上人頭和滿門富貴?!”
這話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殿內鴉雀無聲。老首輔第一個站起,顫巍巍走到皇帝身邊,伸出枯瘦的手掌按在皇帝後心,精純的內力緩緩渡入。“老臣…願為陛下,肝腦塗地!”他蒼老的聲音帶著決絕。
有人帶頭,其他重臣麵麵相覷,最終也隻能咬牙上前,排起長隊。一時間,偏殿內氣氛詭異,一群平日裏勾心鬥角的朝堂大佬,如同流水線上的工人,挨個給皇帝“充電”。
“嘎!老大,這算盤打得,胖爺服!”胖墩不知何時溜了進來,蹲在淩風腳邊,看著這滑稽又嚴肅的場麵,小眼睛放光,“這叫什麽?空手套…呃,內力?”
“這叫資源整合,風險共擔。”淩風揉了揉眉心,低聲道。他看向白若雪:“若雪,看好這裏。輸入內力需均勻持續,不可中斷,更不可輸入陰寒內力,否則適得其反。你以機關術監控引導。”
“放心!”白若雪點頭,立刻開始搗鼓她的機關小玩意。
“雨柔,無月,我們走。”淩風招呼一聲,帶著兩人退出偏殿。
殿外晨光熹微,映照著殘破的宮闕。秦雨柔看著淩風略顯蒼白的側臉,冰藍的眸子閃過一絲複雜:“你耗損自身真罡為陛下施針,又強壓內傷震懾群臣…值得嗎?”
“值不值得,要看最終‘收益’。”淩風望向遠方天際,聲音平靜,“穩住朝堂,避免更大的動蕩,讓司徒烈殘魂和幽冥殿餘孽失去興風作浪的土壤,便是最大的收益。至於內力…總會恢複。”
夜無月默默跟在後麵,目光在淩風和秦雨柔之間轉了轉,最終落在秦雨柔手中的暖玉髓上,低聲道:“暖玉髓…能量消耗很大。寒毒…還需要它。”
秦雨柔腳步一頓,看著夜無月,將暖玉髓遞了過去:“你肩傷初愈,霞光本源亦有損耗,此物對你或許更有用。”
夜無月怔住,看著那枚溫潤的玉石,又看看秦雨柔依舊蒼白的臉,嘴唇抿了抿,沒有去接:“我…不用。霞光…自有恢複之能。”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你…留著壓製寒毒。”
秦雨柔的手停在半空。兩個同樣清冷寡言的女子,第一次在“推讓”中僵持住了。
“咳,”淩風適時插話,打破這無聲的“修羅場”,“暖玉髓溫養本源,對你們二人都有助益。眼下危機暫解,不如尋一靜室,共同借助此物調息,事半功倍。”
秦雨柔看了淩風一眼,默默收回暖玉髓。夜無月則飛快地瞥了淩風一眼,耳根更紅了,低頭“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騎快馬衝破宮門守衛,直抵殿前!馬上騎士風塵仆仆,正是溫紫嫣留下的那名海商護衛!
“武安君!急報!”護衛滾鞍下馬,單膝跪地,呈上一枚染血的令牌和一封火漆密信,“東海急變!溫小姐傳訊!倭寇異動,九鬼艦隊傾巢而出,目標不明!沿海多處島嶼遭襲!另…另有一道暗金色流光,於三日前墜入東海深處,疑似…疑似司徒烈殘魂!其所墜海域…漩渦詭異,常有海市蜃樓顯現,漁民稱之為‘歸墟之眼’!”
司徒烈殘魂果然去了東海!還引動了倭寇和那神秘的“歸墟之眼”?!
淩風接過密信和令牌,入手沉重。令牌是溫家最高等級的海商令,可在沿海各埠調動龐大資源。密信展開,除了溫紫嫣簡潔的軍情通報,信紙背麵,還用極其隱晦的墨線勾勒著幾道奇異的、如同星圖般的軌跡。
“這是…”淩風瞳孔微縮。
“是蘇姑娘留下的。”護衛低聲道,“盲琴師蘇姑娘三日前突然現身杭州溫家商號,留下此圖,言道此乃…‘海外仙蹤引’,或與夜姑娘身世及歸墟之秘有關。隨後便飄然離去,不知所蹤。”
海外仙蹤引!蘇婉清!她果然知道什麽!
淩風心念電轉,司徒烈殘魂逃往東海倭寇老巢,歸墟之眼異動,蘇婉清留下星圖線索指向海外仙蹤…這幾條線,瞬間在東海交織!第十七卷《海外仙蹤》的序幕,已然拉開!
“武安君!太後懿旨!”一名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隻見老首輔陪著一位雍容華貴卻難掩疲憊的婦人走來,正是太後。她身後,幾名太監吃力地抬著一個沉重的紫檀木箱。
“淩卿家力挽狂瀾,救駕護國,功在社稷。”太後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哀家與首輔及眾臣商議,陛下龍體未愈,朝局動蕩,值此危難之際,特封淩卿家為當朝國師,總領朝政軍事,賜尚方寶劍,生殺予奪,便宜行事!”說著,太監打開了紫檀木箱,裏麵赫然是一柄古樸威嚴的寶劍,一方象征國師的紫金印,以及…堆積如山的銀票和地契!
國師之位!滔天權柄!潑天富貴!
無數道或羨慕、或嫉妒、或敬畏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淩風身上。
淩風看著那象征無上權力的印信和財富,臉上卻沒有絲毫欣喜。他眼前閃過的是衡山祝融峰的雲海,是嶽陽城頭的初雪,是洞庭湖底的沉船,是昆侖秘境的冰雪…是那廣闊無垠、快意恩仇的江湖!
他忽然笑了。彎腰,從地上撿起一顆在昨夜大戰中崩落、沾滿灰塵的玉質算盤珠。珠子溫潤,映著初升的朝陽。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淩風走到那紫檀木箱前,沒有接印,沒有拿劍。他伸出手,輕輕拂過那枚紫金國師印,然後將手中那顆髒兮兮的算盤珠,輕輕放在了那象征著世俗權力巔峰的大印之上。
“太後,首輔,諸位大人。”淩風的聲音清晰平靜,響徹寂靜的晨光,“淩風一介江湖草莽,所求不過仗劍天涯,護我所珍視之人,行我心中之道義。廟堂之高,非我所願;權柄之重,非我所求。”
他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秦雨柔、夜無月、白若雪和剛剛揉著眼睛醒來的胖墩身上。
“江湖,才是我的藍海!”
說罷,淩風轉身,再無留戀。朝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嘎!老大等等我!說好的烤全羊呢!”胖墩一個激靈蹦起來,屁顛屁顛追上去。
白若雪收起機關工具,對著目瞪口呆的朝臣們做了個鬼臉,快步跟上。
秦雨柔將暖玉髓小心收起,冰藍的眸子掃過那枚壓在國師印上的算盤珠,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轉身離去。
夜無月最後看了一眼那紫檀木箱,七彩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釋然,快步追上淩風的背影。
太後和老首輔望著那幾道決然離去的背影,望著那顆壓在國師印上、格格不入的算盤珠,久久無言。
“江湖…藍海…”老首輔喃喃自語,最終長歎一聲,對著淩風遠去的方向,深深一揖。“武安君…珍重!”
晨光中,淩風一行人的身影漸行漸遠,融入金陵城初醒的煙火氣中。一顆不起眼的算盤珠,靜靜地躺在象征無上權力的國師印上,仿佛在無聲訴說著一個浪子永不回頭的選擇。
而東海的風暴,已在醞釀。新的征途,就在腳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