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期限一到，晏眠在自家相冊裏拿了一張和父母的合照揣在兜裏，也不知道能不能帶過去。
    薑懷寧靠在門邊，環抱著手，微微偏頭，沉甸甸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晏眠收拾好了，早上也已經單方麵地給父母道了別，這裏沒什麽好留戀的了。
    他能感受到隨著他離開的心越強烈，這個世界的事物就越模糊。
    現在唯一清晰的，就是站在麵前的薑懷寧。
    晏眠緩步走過去，張開雙手眨眼道：“要不要抱一個告別？”
    薑懷寧沒動，他望著晏眠，以一種晏眠無法理解的深度。
    他喊了一聲，“晏眠。”
    “咋？是不是舍不得我？”晏眠彎眼開玩笑說：“別啊，我走了你也就跟著消失了，這麽看起來就等於咱們也沒分開嘛。”
    他拍了拍薑懷寧的肩。
    薑懷寧嘴角扯起一絲弧度，直視著他說：“如果我能將這個世界變為真實，你會留下來嗎？”
    晏眠怔了怔。
    薑懷寧又道：“如果我說，我便是真實的我，而不是什麽幻境產物，你還會走嗎？”
    晏眠沉默著，眨了下眼。
    須臾，他托腮道：“不錯，很有誘惑力……”
    隨後又咧嘴一笑道：“所以你不是，因為現在的薑懷寧沒有這個能力呢，如果我答應留下來，恐怕就真的入了這幻境的圈兒了。”
    薑懷寧彎唇一笑，略有深意道：“或許。”
    晏眠將他上下打量左看右看道：“這是我的幻境，你是因為我而產生的，所以你也也不能說是完全是假的，不過我猜這幻境力量還沒有強大到能複製薑懷寧體內的那股力量，所以你的眼睛才會是黑色的。”
    薑懷寧揚眉：“你就是因為這個辨認出來的？”
    “也不算吧。”
    說到這裏晏眠看著眼前薑懷寧似笑非笑的模樣，也有幾分疑惑，“感覺不一樣，可是這幻境複製人可能還差點火候。”
    晏眠很快釋然道：“不過你的設定是已經過了六年，所以有些變化也正常。”
    薑懷寧笑而不語。
    道別也道了，思家之情也解了，晏眠心想在這兒沒牽絆留戀的了，幻境也該破了。
    但是他等了會兒，周圍雖然事物已然模糊化，甚至消失，但他並沒有回去，而是處於一片虛空中，眼前的人依舊是薑懷寧，隻是像是變得透明了些。
    晏眠思索，難不成是他自己內心舍不得這個薑懷寧，所以還沒離開？
    晏眠正欲說話，薑懷寧便開口，“晏眠，你知道金色的眼睛意味著什麽嗎？”
    晏眠下意識問：“意味什麽？”
    薑懷寧平靜道：“異類，傷害，背叛，苦難。”
    晏眠微怔，下一刻便看見薑懷寧右手捂住自己的右眼，隻露出一隻黑色的眸子看著他，彎唇道：“所以我不喜歡。”
    晏眠眉心蹙了下，很快就又舒展開來，他拉下薑懷寧的手，望進對方的眸子裏，摸了摸鼻子說：“那是你賦予它的意義，它存在的本身就是一雙眼睛，並沒有任何意義，你不喜歡的不是它，而是伴隨著它的痛苦回憶。”
    晏眠想著，“不過這也正常，既然你不喜歡，黑色也挺好啊。”
    他這麽說著，又不禁出神地想，幻境中的薑懷寧是這種想法，那真實的薑懷寧呢？也會這麽想嗎？
    “晏眠。”
    薑懷寧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嗯？”
    薑懷寧沒再繼續剛剛那個話題，隻是道：“作為告別，我能要一件禮物嗎？”
    晏眠點頭，“當然，你要什麽？”
    薑懷寧道：“你閉上眼睛。”
    晏眠閉上了眼睛。
    有陰影壓近，下一刻，唇上覆蓋了微涼的觸感，很輕，稍縱即逝。
    一道聲音在他耳邊低語，“晏眠，我們還會見麵的，很快。”
    晏眠猛然睜開眼睛，望進一雙沉澱著金光的眸子。
    瞳孔猛地一縮，可不待他說話，對方微微彎唇，伸手輕輕朝他胸口一推。
    刹那間，眼前的一切支離破碎又在瞬間重組，而他也已經從虛空之中踩到了實處。
    “晏眠！”
    身後有喊聲，晏眠頭有些暈，走路不著力，恍惚著轉身，還沒看見來人，就被一把抱進來懷裏。
    “晏眠！我以為……”
    晏眠懵懵地任人抱住，半晌，他抬手將人摟住，那股恍惚感散了不少，他道：“薑懷寧，我回來了，別擔心。”
    “嗯。”
    “我進去了多久？”
    “半個月。”
    半個月……
    時間流速果然是一樣的，裏麵外麵都是半個月。
    晏眠從薑懷寧懷裏出來，抬眼一看，就望進一雙金色的眸子裏麵，在金色的流光，他看見自己淡淡的倒影。
    晏眠愣了下，腦海裏閃過幻境中那個薑懷寧的話，下意識便問：“薑懷寧，討厭你眼睛的顏色嗎？”
    薑懷寧望著他，“金色？”
    晏眠點頭。
    他觸碰上薑懷寧的眼睛，說：“如果你不喜歡你眼睛的顏色，你不用因為我而維持。”
    薑懷寧一愣，隨後否認，“我沒有不喜歡。”
    他認真道：“眼睛的顏色，黑色亦或者金色，對我來說並無區別，非要說的話，金色的時候是最舒適的。”
    晏眠陷入了沉默。
    薑懷寧注視著他臉上的神色，半晌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晏眠揉了揉眉心，“幻境裏麵發生的事兒，就是現在想起來有點兒奇怪。”
    他不解地看向遠方，道：“你說，幻境裏麵的產物，應該都是根據我所想的來演變的吧。那你說他們會不會產生自我意識？”
    薑懷寧還未回答，
    “當然不會。”
    一旁一道中氣十足的老年音插進來。
    晏眠覺得這聲音有點兒熟悉，尋聲望去，果然見到了熟人。
    “吳爺爺，你怎麽在這！”
    吳老頭捋著白胡子，露出一口牙，嘿嘿道：“沒想到吧，小夥子，守陣的是我。”
    晏眠：“……”
    謝謝，他還真沒想到。
    吳老頭很欣慰地走過來，大力拍打著晏眠的背，道：“不錯不錯，我都以為你出不來了，沒想到你還能掐點出來。”
    晏眠被他拍得差點吐血，眼見對方抬手還要打，晏眠連忙閃到一邊兒去。
    吳老頭打了一個空，改為叉腰吹胡子哼道：“你啊要是再不出來，小寧兒可不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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