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墨、齊鐵嘴、張啟山剛跨過門檻，院內四五人聚成的小團體齊刷刷轉頭，視線如刀鋒般剮來。張啟山肩背肌肉驟然繃緊，張日山的手指無聲滑向腰間配槍——這院子裏的氣氛比預想的更古怪。
    院內的人沉默得像一潭死水，目光空洞地掠過他們，仿佛他們隻是飄過的塵埃，連一絲波瀾都激不起。
    齊墨唇角微揚，笑意溫和，盡管一身黑衣襯得他氣質冷峻，但蒼白的唇色和病態的臉色削弱了壓迫感。落在他身上的審視目光很快移開，像是確認了這人構不成威脅。
    齊鐵嘴敏銳地察覺到空氣裏的凝滯，眉眼一彎，笑容憨厚可掬，活脫脫一個不諳世事的富家少爺。張啟山也適時露出商人式的圓滑笑意，三人默契地調整姿態，讓自己看起來人畜無害。
    &34；各位大哥好！&34；齊鐵嘴拱手作揖，嗓音清亮，&34；小弟幾個路過貴寶地，想借個地方歇歇腳，順便討口熱飯吃。&34；
    他邊說邊掃視人群，目光在角落一處空位稍作停留，隨即笑吟吟地邁步過去，邊走邊對周圍人點頭致意。齊墨三人緊隨其後，在空桌旁落座。
    張啟山→齊墨→張日山→齊鐵嘴依次坐下，向鄰桌三人點頭示意。
    張日山瞥了眼張啟山，又看向那三人，試探性開口：&34；三位先生是在這兒做工的？&34；
    對方依舊悶頭扒飯，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齊鐵嘴見狀，指尖在桌底悄悄比了個銀元的手勢。
    那幾人餘光掃到，眼中終於浮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齊鐵嘴趁機湊近，壓低聲音，熟稔地搭起話來。
    &34；這兒早先是日本人的地盤，他們在這兒招工，我們也是來討生活的。&34；為首的男人扒了口飯，筷子在碗沿敲了敲，&34；後來日本人撤了，我們這些做工的沒著落，過陣子也得走。&34；
    張啟山指節在桌麵輕叩：&34；那你們可知道，日本人管治的礦洞在哪兒？&34；
    &34；哐當——&34；
    三人手中的碗筷同時一顫。正準備接話的瘦高個猛地噤聲，目光慌亂地瞟向為首的男人。那漢子麵色驟沉，眼角的疤痕在油燈下泛著青紫。
    出門在外，三分靠走，七分靠問，同時也要注意辨別對方話中真假。
    如果問題沒有人回答，必定這個問題包含著危險，或者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或者需要錢財開導。
    張啟山和張日山不一樣，當初來到長沙的路上沒有遇到日本之前，他的父親可是教導了很多他在外行走的知識。
    張日山會意，從懷中掏出荷包，&34；嘩啦&34；倒出十幾枚銀元。雪亮的洋錢在木桌上滾出清脆的聲響，卻沒人伸手去接。
    &34；哥幾個吃好了。&34；漢子突然起身，粗布衣袖帶翻茶碗，&34；你們慢用。&34；
    另外兩人像提線木偶般跟著站起，三雙草鞋踩著吱呀作響的地板，頭也不回地鑽進裏屋。
    齊鐵嘴盯著晃動的布簾，喉結動了動，最終隻是沉默沒有開口。
    那幾人離開後，齊墨後頸突然泛起針刺般的寒意。他猛地轉頭，卻見張啟山正盯著房梁某處，眉間溝壑深得能夾死蚊子。正要開口，張啟山嘴角卻忽然扯出個古怪的笑——就像獵戶發現陷阱裏終於逮住了狐狸。
    &34；啪！&34；
    張日山不知何時離席的，手中端著四個土碗。
    褐黃色的湯水在碗沿晃蕩，濺出幾滴在斑駁的木桌上。七八道視線像聞到血腥的蒼蠅，瞬間黏在他身上，又在張啟山抬眼時齊刷刷縮回陰影裏。
    &34；哎喲辛苦辛苦！&34；齊鐵嘴活像茶館裏殷勤的夥計，搶著接過碗時指尖在張日山手背輕敲三下——是他們早約定的警示信號。
    張啟山接過碗的瞬間，指甲在碗底刮過，沾了層可疑的粉末。他不動聲色地把最滿的那碗推到齊墨麵前：&34；吃吧，今晚...小心些。&34；話尾消融在一聲意味深長的歎息裏。
    瓷勺刮過碗底的沙沙聲中，齊墨盯著碗裏渾濁的湯水。幾根疑似野菜的黑色條狀物泡在泛著油光的液體裏，散發出發酵過度的酸味。
    &34；別看賣相差...&34；齊鐵嘴呼嚕喝了一大口，突然瞪圓眼睛捂住嘴，脖頸漲得通紅。在三人變色的瞬間，他卻突然舒展眉眼，豎起大拇指：&34；...夠勁道！&34；
    齊墨閉眼咽下一口，喉結滾動得像吞刀片。出乎意料的是，腐臭味下竟翻出菌菇的鮮甜。他睫毛顫了顫，瞥見張日山正用勺底碾碎一顆未化開的鹽塊。
    四人沉默著將空碗摞在灶台邊時，鐵鍋邊緣還粘著幾縷灰白色毛發。
    所謂的&34；客房&34；彌漫著黴味和汗臭，通鋪上兩個空位像張開的獸口。齊墨突然後退撞上門板，月光從他背後漏進來，在地上投出細長的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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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我睡長凳。&34；他下顎線繃得死緊，墨鏡反射著冷光。
    張啟山看著空餘的兩個位置，發現自家副官走到窗戶靠著牆的角落，那裏也有一空餘的椅子，正準備說什麽時候聽到齊鐵嘴突然笑出聲，轉頭便看到齊鐵嘴三兩下甩掉布鞋蹦上通鋪。
    被褥揚起陳年的灰塵，在月光下形成詭異的霧團：&34；那我可不客氣啦！&34；他故意把鋪蓋抖得嘩嘩響，同時打量大通鋪上的其他人。
    齊墨看著齊鐵嘴的樣子沒說話，默默地走到長椅的地方，緩緩的躺下閉上雙目。
    張日山對著張啟山點點頭走到他選擇的地方閉上開始休息。
    晨光滲入窗欞時，屋內響起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七道黑影如提線木偶般同時坐起，動作整齊得令人毛骨悚然。
    七人的動作整齊有序，擁有這樣伸手的明顯不是普通人。
    在他們離開的瞬間，齊墨與張啟山同時的睜開眼，眼中沒有人剛剛睡醒的朦朧，張啟山與齊墨翻身坐起，正準備叫醒張日山與齊鐵嘴時，張日山與他們視線相對。
    大通鋪上的齊鐵嘴呼吸頻率絲毫未變，嘴角還噙著笑，好似在做什麽美夢。
    小八這也太強了吧，這樣的環境裏麵居然還睡得早，睡眠質量還這麽好！
    &34；小八這也太厲害了吧。&34；齊墨輕聲的說道。
    張日山與張啟山兩人的視線落在了齊鐵嘴的身上，張啟山的視線中帶著少許無奈，轉頭看著麵前的張日山：“副官叫醒八爺，我和齊先生跟上去。”
    接到任務的張日山點著頭，看著齊墨與張啟山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後，轉頭看著大通鋪上睡夢中的齊鐵嘴伸出手。
    “八爺，八爺，醒醒。”張啟山的聲音不算大，但是一直搖晃著齊鐵嘴，睡夢中的齊鐵嘴揮了揮手，像是驅趕擾人清夢的聲音。
    “八爺，佛爺和齊先生已經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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