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毓慶宮夜話:你要天下我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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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時的梆子剛敲過三聲,毓慶宮東暖閣的燭火便暗了一半。石靜嫻揉著發脹的太陽穴,朱筆在河道圖上遊移不定——黃河泥沙淤積處標著八阿哥門人的私田,這已是被她燒掉的第三份輿圖。
    "娘娘,該進安神湯了。"宮女捧著填漆托盤跪在簾外,青瓷碗沿凝著可疑的褐色藥渣。
    她瞳孔倏地縮緊。胤礽今晨才提醒過,惠妃往太醫院塞了三個新太醫。指尖剛要觸到碗壁,忽聽得西配殿傳來瓷器碎裂聲,宮女手腕一抖,半碗藥汁潑在孔雀藍地氈上,騰起一陣刺鼻白煙。
    "掌燈!"她甩開礙事的馬蹄袖,疾步穿過月洞門。繡鞋踩到塊碎瓷片,正是胤礽大婚時太後賞的鬥彩蓮紋碗——此刻他正攥著半片碎瓷抵住脖頸,血色順著月白中衣蜿蜒而下,像條猩紅的瓔珞。
    三日前被宗人府搜出的巫蠱娃娃,此刻就躺在他們中間的紫檀案上。棉花紮的小人穿著杏黃蟒袍,心口釘著三根銀針,針尾係著石靜嫻妝奩裏的金絲線。
    "索額圖真是黔驢技窮。"她冷笑一聲,靴尖碾過寫著生辰八字的黃紙,"用本宮十五年前的字跡做手腳,當萬歲爺是睜眼瞎?"
    胤礽突然悶笑出聲,染血的指尖戳向案頭奏折:"睜眼瞎的是你!河道總督折子裏夾著鑲紅旗的田畝契,你當老八為何突然告病?"他猛地扯開衣襟,鎖骨下那道三寸舊傷猙獰外翻,"當年孤在此處中箭,換來的可不是讓你婦人之仁!"
    窗外滾過驚雷,閃電劈開雕花槅扇的瞬間,石靜嫻看清他腕間那道疤——正是去年黃河決堤時,他為救個民女被流矢所傷。那時他們還在為漕糧該不該折銀吵得掀翻禦案,如今倒真成了拴在一根繩的螞蚱。
    "婦人之仁?"她抄起炕桌上的《鹽鐵論》砸過去,"直隸十三倉的虧空是誰填的?科爾沁的馬瘟是誰治的?要不要本宮把鑲白旗的賬本摔你臉上!"
    書脊擦著胤礽耳畔飛過,撞碎博古架上的青玉山子。滿地碎玉裏,他忽然擒住她手腕:"石靜嫻,你當真以為坐上龍椅就能改天換地?"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腕骨,"知道太祖為何殺褚英?看懂世祖怎麽廢豪格了嗎?愛新覺羅家的龍椅,從來隻容得下一人獨坐!"
    冷汗順著脊梁滑進蟒袍,石靜嫻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是胤礽假扮太子妃時最愛用的熏香。她忽然想起去年萬壽節,這人頂著滿頭珠翠在戲台上唱《霸王別姬》,水袖甩得比刀光還利。
    "所以呢?"她忽然卸了力道,任他把自己拽得踉蹌,"讓我學武曌立無字碑,還是效呂雉人彘戚夫人?"指尖撫上他頸間傷痕,"胤礽,你比誰都清楚,從我們互換那日起,這龍椅早不是愛新覺羅家的私產。"
    更漏聲裏,前殿突然傳來密集的腳步聲。粘杆處侍衛的牛皮靴踩在金磚上,像催命的鼓點。石靜嫻抓起案上黃綾就要往燭火上按,卻被胤礽劈手奪過。
    "你瘋了!這是皇阿瑪的廢太子詔!"
    "不瘋怎麽破局?"她抽出他發間金簪抵住自己咽喉,"明日早朝,宗室會逼我下罪己詔。惠妃買通欽天監,說紫微星犯太陰——"簪尖刺破皮膚,"但若廢太子與妖妃同夜暴斃..."
    轟隆一聲炸雷劈在屋脊,震得窗紙簌簌作響。胤礽突然放聲大笑,笑得眼角沁出淚來:"好個一石三鳥!既全了皇阿瑪的慈父名聲,又絕了老八的癡心妄想..."他猛地撕開廢太子詔,"可你算漏了一樣——"
    閃電再次照亮大殿時,石靜嫻看見他唇邊噙著的血。明黃絹帛上赫然是她熟悉的字跡,卻不是朱批,而是...滿文寫的薩滿祝詞?
    "三日前,孤去過坤寧宮。"胤礽抹去嘴角血跡,"你以為孝誠仁皇後為何早殤?當年太皇太後用的可是同樣的巫蠱把戲。"他從袖中抖出串嘎巴拉念珠,"知道這是什麽?仁憲皇太後臨終前交給我的,說是能鎮魂..."
    話未說完,殿門砰地被撞開。領頭的竟是本該在五台山禮佛的容嬤嬤,她手裏攥著的不是鋼刀,而是石靜嫻十年前賜給太子的白玉冠——此刻正汩汩往外滲黑血。
    "妖星現世,乾坤顛倒!"老嬤嬤的眼白在黑暗中泛著青光,"請太子殿下誅妖妃,正朝綱!"
    石靜嫻突然想起那碗安神湯的味道。不是砒霜,不是鶴頂紅,是...曼陀羅花粉!她反手拔出牆上龍泉劍,劍鋒卻在離容嬤嬤咽喉三寸處硬生生停住——
    胤礽擋在了中間。
    鮮血順著劍刃滴落的時候,石靜嫻聽見自己喉間迸出野獸般的低吼。粘杆處的火把照亮他慘白的臉,也照亮容嬤嬤袖中寒光凜冽的匕首。
    "你要天下..."胤礽咳著血沫笑,"我要自由..."他突然攥住劍刃往心口送,"現在扯平了..."
    "扯不平!"石靜嫻一腳踹翻香爐,火星濺在巫蠱娃娃上騰起幽藍火焰,"本宮要這天下你我共治!"她扯下腰間龍紋玉玦砸向藻井,"粘杆處聽令!凡踏進毓慶宮半步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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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應她的是宮牆外震天的喊殺聲。箭雨破窗而入的刹那,胤礽忽然撲過來抱住她滾進羅漢床底。他發間的沉水香混著血腥氣,竟比任何龍涎香都來得安心。
    "石靜嫻..."他在她耳邊喘著粗氣,"若此劫得渡..."
    "沒有若!"她咬破指尖在床板上疾書,"天亮前,鑲黃旗的兵馬會到。"血跡蜿蜒成奇怪的符號,像道家的符咒,又像...現代摩爾斯電碼?
    箭矢釘入床板的震動裏,他們額頭相抵。石靜嫻數著他逐漸微弱的心跳,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月夜——彼時她還是戰戰兢兢的冒牌太子,而他正為痛經摔了滿殿瓷器。
    "胤礽,知道我最恨你什麽嗎?"她扯下他的盤龍玉佩,"明明能做個賢王,偏要當亂臣賊子..."
    "那你呢?"他笑著咳出血,"明明能當賢後..."指尖突然發力扣住她後頸,"偏要...做千古...女帝..."
    第一縷晨光刺破窗紙時,喊殺聲驟然停歇。石靜嫻攥著染血的玉玦跨出殿門,看見台階下跪著的不是叛軍,而是捧著金冊的禮部尚書——他身後,九龍曲柄傘在朝陽下熠熠生輝。
    "萬歲..."老太監的唱喏剛起半聲,就被她一劍斬斷傘骨。
    "傳旨。"她踩過容嬤嬤的屍首,"即日起,毓慶宮改稱明光殿。凡有再提廢立者——"劍尖挑起那卷焦黑的廢太子詔,"誅九族!"
    風卷著灰燼盤旋而上時,石靜嫻仿佛聽見胤礽在笑。她摸摸心口,那裏藏著他最後塞進來的紙團,上麵潦草地畫著隻王八——龜甲上隱約是個"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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