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紫禁城第一屆女子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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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七年春,紫禁城文華殿前的海棠開得潑辣,枝頭壓著層層疊疊的胭脂色,卻不及殿內那十張青玉案上的朱砂印泥刺眼。案前跪坐的十名女子脊背繃得筆直,指尖掐進掌心——這是大清開國以來頭一遭女子科考,主考官竟是太子胤礽。
"諸位既敢接天子詔,當知今日考的不僅是文章。"胤礽撫著案上鎏金匣子,裏頭躺著康熙親題的策問。他目光掃過最後一排的藍衫女子,那人眉骨處有道寸長的疤,正是三日前在國子監門前被潑了滾粥的寒門舉子蘇蘅。
蘇蘅盯著硯台裏晃動的倒影,想起半月前那場要命的賭約。彼時她扮作書童混進貢院,替富商千金代寫閨訓,卻被微服私訪的太子妃石靜嫻撞破。石靜嫻捏著她偽造的路引冷笑:"既通《九章算術》,何不堂堂正正考個功名?"當夜毓慶宮遞來密函——若她能中進士,便赦她欺君之罪;若落榜,便以"牝雞司晨"的罪名剮了蘇家九族。
此刻策問題徐徐展開:"論河工與漕運之要"。蘇蘅喉頭泛苦,這題目本該難不倒她。父親生前是河道上的賬房先生,自幼教她演算土方;母親在織造局熬瞎了眼,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說:"阿蘅,女子命賤,但腦髓不比男兒輕。"
筆尖懸而未落時,前排忽傳來異響。都統之女赫舍裏氏打翻了硯台,墨汁潑在蘇蘅的袖袋上。監考的禮部侍郎剛要嗬斥,卻見蘇蘅猛然撕開浸透的衣袖——裏頭竟縫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作弊!"滿殿嘩然。赫舍裏氏尖聲譏笑:"果然賤民隻會下作手段!"
胤礽抬手止住騷動,撿起那片殘布細看,忽然嗤笑出聲:"好個《治河十策》,這是工部三年前的密檔,可惜抄錯了數據。"他踱到蘇蘅跟前,靴尖勾起她下巴:"你可知黃河桃花汛的流量?"
"回殿下,康熙三十五年開封段峰值三萬二千五百方,含沙量每鬥六斤八兩。"蘇蘅咽下喉頭血腥,那是今晨被地痞踹傷的淤血。
"哦?"胤礽挑眉,"那為何密檔上寫三萬八千?"
"因為貪官要虛報工程量。"她答得斬釘截鐵,殿外忽有驚雷炸響,春雷劈中了太廟前的贔屭碑。
複試那日,十張案幾換成丈餘長的沙盤,裏頭插著標有"河道糧倉兵站"的木簽。康熙端坐蟠龍屏風後,聽著戶部尚書李光地低聲回稟:"蘇氏在初試中默出整本《河防一覽》,此乃治水大家潘季馴的孤本……"
沙盤前已亂作一團。富察氏抓著"漕船"木簽往通州碼頭插,卻算不清每日運力;兆佳氏對著"決堤處"哭嚷該請薩滿跳神。唯蘇蘅蹲在角落,將算珠撥得劈啪響——她在重組整條漕運線。
"荒唐!"兵部尚書拍案而起,"這女子竟要把德州倉的軍糧改道濟南,萬一準噶爾……"
"準噶爾騎兵日行百裏,從密雲大營調兵需三日。"蘇蘅頭也不抬地壘著沙堆,"但若走濟南河道,糧船五日可抵居庸關,還省下三千民夫的腳錢。"
康熙撚著佛珠的手一頓。去年議政王大臣會議吵了半月無果的難題,竟被這丫頭用沙盤推演解了。屏風縫隙漏進的光照在蘇蘅眉疤上,像給那道猙獰的傷口鍍了金。
忽有侍衛疾奔入殿:"稟皇上,永定河上遊決口!"
"用秸料塌!"蘇蘅脫口而出,"再征調順天府所有石碾壓堤,來得及!"她渾然忘了禦前禮儀,抓過朱筆在輿圖上勾畫,"此處河工頭目叫王二虎,他懂分水堰的土法……"
李光地顫巍巍跪下:"皇上,此女所言與河道總督八百裏加急的奏章……一字不差。"
放榜那日,蘇蘅的名字刻在漢白玉進士碑首位,卻比旁人多了行小字:"賜同進士出身,授宛平縣丞"。這是太子的手筆——既成全她功名,又按下滿漢之爭。
瓊林宴上,新科進士們簪花遊街。蘇蘅捧著鸂鶒補子的官服經過國子監,忽然被個蓬頭垢麵的婦人扯住袍角:"姑娘行行好,我女兒被賣進……"
"放肆!"赫舍裏氏揚鞭抽來,"賤民也配玷汙官袍?"
蘇蘅反手攥住鞭梢,眉疤突突跳動:"夫人可聽過《大清律》?當街辱罵朝廷命官,杖二十。"她摘下官帽,露出盤起的婦人髻,"再告訴您個秘密——我早不是姑娘了。"
人群轟然炸開。原來她十六歲嫁過人,丈夫死在河工衙門的塌方裏,腹中胎兒隨著那場事故化作血水。如今裹在官服下的腰腹,還留著救河工時被纜繩勒出的舊傷。
康熙站在鼓樓上俯瞰這場鬧劇,對身後太子歎道:"朕設女科,本是要她們做花瓶裏的牡丹,沒想到長出棵刺槐。"
授官次日,蘇蘅跪在太和殿前求見天子。九十九級漢白玉台階上滾滿戶部的陳年賬本,她在雨中撥著鐵算盤,一筆筆核銷河工貪墨的罪證。
"康熙二十七年,通州壩虛報杉木二百根;三十一年,保定府克扣民夫口糧折銀八百兩……"算珠聲混著驚雷砸在朝臣心頭。都察院左都禦史當場暈厥——他家三進的宅子正是用河工銀子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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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黎明,蘇蘅算到最後一筆賬時,喉嚨已啞得發不出聲。忽有明黃傘蓋自殿內移出,康熙將戶部大印擲在她膝前:"即日起,你去河道衙門當個會算賬的贔屭吧。"
雨停了,蘇蘅抱著銅印踉蹌起身。宮牆根的海棠被打落大半,殘花粘在她補丁摞補丁的官靴上。午門外候著的河工們突然齊刷刷跪倒,為首的老漢舉著豁口的陶碗:"蘇大人,黃泛區三萬百姓等您回家!"
她仰頭飲盡濁酒,喉頭火辣辣地燒——這是用高粱摻著觀音土釀的斷頭酒,河工們原打算若她求告無門,便拚死劫法場。
三年後,治河有功的蘇蘅調任戶部主事。離京那日,她特意繞道文華殿,摩挲著進士碑上那道深陷的刻痕——那是放榜當夜,八旗子弟雇人鑿她名字留下的。
"蘇大人,該啟程了。"書童抱著算盤催促。
她最後望了眼太和殿的飛簷,那裏新棲了一群灰雀。當年與她同科的女子,有的成了深宅佛堂裏的怨偶,有的在州縣任上被磨去棱角,唯有她這隻從黃泛區飛出的野雀,羽毛裏還帶著黃河的泥沙味。
宮門緩緩閉合時,蘇蘅聽見有小宮女在議論:"聽說皇上要增設女科常例呢!"她低頭輕笑,官袍下擺掃過青磚,簌簌落下幾粒金黃的粟米——這是今晨宛平百姓塞給她的,說是新墾的河灘地產的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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