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捏著龍袍上拳頭大的焦洞，指尖幾乎掐進繡金雲紋裏。明日便是禪位大典，這件耗費江南三千繡娘百日心血的十二章袞服，此刻像塊被雷劈過的破布。他聽見殿外更鼓敲過三響，琉璃瓦上的積雪簌簌墜落，像極了他此刻碎裂的帝王夢。
    "殿下，工部說重新織造需三月。"太監總管跪在階下，額頭貼著冰冷的金磚。
    "三個月？"胤礽冷笑，抬手掀翻案上鎏金燭台，"明日辰時朕若穿不上龍袍，你們就等著穿壽衣！"
    火光搖曳中，他瞥見窗外一抹杏色裙角。石靜嫻拎著個古怪鐵匣跨進門檻，發間金步搖晃得比燭火還亮："臣妾倒覺得，這洞燒得正是時候。"
    石靜嫻將龍袍鋪在紫檀案上，指尖撫過焦黑邊緣。炭火熨鬥的熱氣蒸得她鼻尖沁汗，卻掩不住眼底精光："殿下請看，這焦痕呈放射狀裂紋，分明是有人將火油抹在熨鬥底——"她突然拈起一片碎金箔，"金線熔點在千度以上，尋常熨燙怎會燒融？除非......"
    胤礽瞳孔驟縮。三日前工部送來龍袍時，索額圖的門生曾提議"用西域秘法固色"。他抓起佩劍就要往外衝，卻被石靜嫻用繡繃攔住："此刻殺人，正合了幕後黑手的意。"
    子時梆子響過，石靜嫻解開鐵匣。十二枚纏金繡針在月光下泛著冷芒，針尾竟雕刻著先帝征討噶爾丹時的戰旗紋樣。胤礽認出這是孝誠仁皇後遺物，喉頭突然發緊："你要用鳳補袞？"
    "臣妾八歲學蘇繡，十二歲通京繡。"她咬斷一縷金線，"可惜這手藝從前隻能縫補東宮的帳幔。"針尖刺破指尖的刹那，血珠落在焦洞邊緣，竟與十二章紋中的日輪完美重合。
    窗外傳來瓦片輕響。石靜嫻不動聲色地將繡架轉向月光，果然瞥見簷角閃過一道黑影。她突然提高聲音："殿下，這龍睛需用北海夜明珠鑲補......"話音未落，三支弩箭破窗而入，將繡繃釘在蟠龍柱上。
    胤礽揮劍格開暗器的瞬間，石靜嫻已掀開地磚。早備好的漁網兜住刺客，網繩上抹的胡椒粉嗆得賊人涕淚橫流。她踩住刺客右手，靴底碾過指骨時笑得溫柔："這金絲甲護腕好生精致，可是內務府上月新製的？"
    五更天，乾清宮傳來喪鍾。被押來的內務府總管聽到鍾聲，突然掙脫束縛撞向盤龍柱。石靜嫻甩出繡線纏住他腳踝，金線勒進皮肉時帶起血珠："急著殉主？可惜你的九族還在刑部大牢吃年夜飯。"
    辰時初刻，石靜嫻咬斷最後一根線頭。焦洞處盤踞著浴火重生的金鳳，鳳尾與十二章紋中的山巒相連。胤礽撫過那些凹凸的針腳，突然想起十年前大婚夜，蓋頭下那雙執扇的手——原來她一直藏鋒於袖。
    登基大典上，禮部尚書捧著破洞龍袍的屍體癱軟在地。石靜嫻從禦座後轉出，懷中袞服映著朝陽流光溢彩："諸位可知，昨夜有隻鳳凰銜走了真龍的天命？"她抖開龍袍，背麵赫然繡著《皇輿全覽圖》，台灣島嶼的位置用紅線格外醒目。
    胤礽在百官山呼中握緊她的手。龍椅扶手上的夜明珠微微發燙，那是石靜嫻拆了自己大婚禮冠鑲上去的。他忽然覺得，比起完美無缺的龍袍，這個帶著補丁的江山，才配得上他們千瘡百孔卻始終咬緊牙關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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