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在坤寧宮暖閣驚醒時，春寒料峭的月光正爬上鎏金雲龍紋衣架，上頭懸著的明黃鳳袍裙裾分明朝外側翻——這是昨夜石靜嫻與他互換身份處理河工急報時留下的破綻。他伸手按住抽痛的太陽穴，夢裏康熙爺那聲暴喝猶在耳畔："愛新覺羅家的子孫，豈能雌伏裙釵之下！"
    "娘娘，乾清宮急召！"掌事宮女素心捧著銅盆撞開殿門，水花潑濺在檀木地板上蜿蜒如淚痕。隔著三重鮫綃帳，胤礽瞥見鏡中太子妃那張端麗麵孔閃過一絲戾氣。這個時辰石靜嫻本該在毓慶宮批閱奏折，除非...
    他疾步穿過夾道時，遠遠望見太和殿丹陛前跪滿了宗室親貴。新任禮部尚書鄂爾泰捧著金漆托盤跪在最前頭，盤中赫然是當年康熙賜給太子的螭龍玉佩——那是廢太子時都沒收回的信物。石靜嫻穿著十二章紋袞服立在簷下，冕旒垂下的玉藻遮住了她半邊麵容，但胤礽仍能從她背在身後的左手看出焦躁：那三根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翡翠壓襟。
    "昨夜太宗皇帝托夢於朕。"石靜嫻開口時聲線繃得像拉滿的弓弦，胤礽注意到她用了太宗廟號而非皇阿瑪，"說朕...說朕的朝服裙擺穿反了。"話音剛落，八阿哥胤禩突然以額觸地高呼："此乃上天示警！太子妃攝政三年，牝雞司晨有違祖製！"
    朝臣們的竊語如陰風掠過太廟鬆柏，胤礽感覺後背冷汗浸透了中衣。三年前石靜嫻借木蘭秋獮時"誤飲毒酒"上演金蟬脫殼，讓康熙在彌留之際寫下傳位詔書，又以太子妃身份扶持幼帝垂簾聽政。那些藏在《起居注》裏的秘密，終究被八爺黨嗅出了血腥味。
    "臣請開棺驗看！"薩滿法師納喇氏捧出泛黃的《夢兆錄》，鑲紅珊瑚的指甲劃過"康熙五十六年七月初九"的記錄："先帝曾夢白虎噬龍，醒後命欽天監暗查太子命格..."話音未落，石靜嫻突然嗤笑出聲。她解下腰間玉帶擲在丹陛上，二十四枚羊脂玉圭撞出清越聲響："法師既通陰陽，可看得出朕今日穿的什麽顏色褻褲？"
    滿朝文武倒抽冷氣聲中，胤礽猛地攥緊袖中暗袋——那裏藏著石靜嫻昨夜塞給他的《驗屍格目》。果然見她緩步走下玉階，玄色皂靴碾過《夢兆錄》時輕飄飄落下一句："太宗皇帝還托夢說，當年孝莊太後的梓宮壓著八旗兵符..."八阿哥瞬間麵如金紙，那是他私通鑲藍旗都統的鐵證！
    日頭升至中天時，石靜嫻已經坐在養心殿啃第三塊豌豆黃。胤礽掀簾進來時，正瞧見她把玩著從薩滿法袍裏搜出的紫金密匣——裏頭是八阿哥與羅刹國往來的書信。"你早就知道他們要借托夢發難？"他抽出帕子替她擦去指尖糖霜。"昨兒夜裏禮部遞的《祭天儀注》多了三頁薩滿祝詞。"她歪頭笑得像隻偷腥的貓，"鄂爾泰那手顏體字，臨摹索額圖筆記時總愛在捺腳多頓半分。"
    暮色染紅窗欞時，欽天監呈上了新修訂的《星象誌》。石靜嫻朱筆批注處墨跡未幹："帝星耀於紫垣，客星犯鬥則主陰盛陽衰..."胤礽望著她映在窗紙上的剪影，忽然想起康熙三十四年那個滿月夜——當時他們還在為誰來喝避子湯爭執不休。而今她批閱奏折的姿勢，連拇指按壓奏本邊角的習慣都與皇阿瑪如出一轍。
    "明日將這匣子送去壽皇殿。"石靜嫻突然開口，胤礽低頭看見她推來的紫檀木盒，裏頭整整齊齊碼著八阿哥這些年的罪證，最上麵卻放著康熙賜給太子的《資治通鑒》——書頁間夾著張泛黃的宣紙，赫然是當年互換身體時他教她模仿的太子筆跡："忍字頭上一把刀"。
    三更梆子響時，太廟方向傳來一聲巨響。值守太監戰戰兢兢來報，說供奉曆代帝後的神龕突然塌了半邊，唯有孝莊文皇後的畫像完好無損。石靜嫻捏著夜明珠湊近細看，畫中老祖宗蟒袍下隱約露出半截馬蹄袖——那袖口紋樣，與她今晨故意穿反的朝服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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