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慶宮的秋海棠落盡時，石靜嫻在故紙堆裏翻出了那張泛黃的輿圖。羊皮卷上朱砂勾勒的山川走勢，竟精確標注著羅刹國極北的不凍港、準噶爾藏匿的黃金礦脈，甚至東瀛海溝深處的鮫人塚——這是連粘竿處最精幹的探子都未曾勘破的秘密。
    "娘娘，禮部聯名二十七位大臣跪在乾清宮外。"掌事宮女捧著熱帕子進來，瞥見女帝指尖摩挲的輿圖，嚇得銅盆哐當墜地："這…這是太宗年間禁毀的《混一疆理圖》！"
    石靜嫻挑眉看向輿圖邊角處燒焦的龍紋火漆，忽想起三日前胤礽說夢話時漏出的字句——"養心殿地龍第三塊磚下"。她嗤笑著將輿圖擲進熏籠，火舌舔上鮫綃紗的瞬間，墨跡竟幻化成金線勾勒的星鬥軌跡。
    "傳旨，開海禁。"
    養心殿地動山搖。
    索額圖之孫明安率著八旗老臣撞開殿門時，正見女帝赤足踩在龍案上，鎏金鳳印將泛著詭異藍光的輿圖死死釘在《皇輿全覽圖》之上。蒙古喇嘛進貢的轉經輪無風自動，將滿室燭火攪成漩渦。
    "妖女！你竟敢篡改太祖疆域！"明安抽出祖傳遏必隆刀，刀鋒映出輿圖上緩緩浮現的西域三十六國："這吐蕃雪山明明該是…"
    "該是你索額圖一族私販茶馬的古道？"石靜嫻彈指震飛鳳印，輿圖霎時滲出猩紅，沿著茶馬古道標記淌成血河。二十八星宿在梁柱投下鬼影，恍若萬千冤魂順著血跡爬出圖紙。
    胤礽抱著哭鬧的小公主跨入門檻，繡金龍紋常服下擺還沾著奶漬："靜嫻，孩子餓了。"
    殿外驚雷炸響，輿圖上的血痕突然凝成篆字——"私開茶馬者，當誅九族"。
    三日後大朝會，石靜嫻命人將三丈長的輿圖懸於蟠龍金柱。
    "愛卿們可知，為何羅刹國使臣年年索要黑龍江將軍轄地的鹿皮？"女帝廣袖拂過輿圖某處，極北冰原突然浮現奔跑的麋鹿群，鹿角間纏繞的竟是八旗兵殘破的甲胄。
    保和殿大學士顫巍巍出列："此等妖物…"
    "此乃太宗爺親征時繳獲的薩滿法器。"胤礽突然抱著小公主從屏風後轉出，嬰兒腕間金鈴隨著他的步伐幻化出北鬥陣："弘昀昨日抓周，偏要扯這輿圖上的東瀛珍珠鏈。"
    仿佛印證他的話，輿圖上海浪翻湧，顯出倭寇藏匿在琉球群島的五百艘龜甲船。
    子時更鼓敲響時，石靜嫻獨自登上觀星台。輿圖在月華下泛起銀輝，膠東半島的位置突然凸起魚鱗狀紋路——那是去年黃河改道時她親手繪的泄洪渠。
    "出來吧。"她對著虛空輕笑，七星劍劈向輿圖上紫禁城的標記。
    黑影從乾清宮飛簷墜下，蒙麵刺客袖中抖落的不是淬毒暗器，而是與輿圖同源的羊皮殘片。女帝旋身避開攻擊時，殘片竟自動貼合輿圖缺失的暹羅部分，顯現出先太子胤礽的筆跡："吾妻靜嫻親啟"。
    火漆封印剝落的刹那，整張輿圖化作漫天星子。石靜嫻在銀河倒灌中看見二十年前的東宮——
    少年胤礽正跪在康熙跟前，額頭磕出的血染紅了《尼布楚條約》草案："皇阿瑪，羅刹人在雅克薩的屯兵處並非在此…"龍案上的鎮紙砸碎他手中輿圖，殘片紛揚如雪。
    畫麵陡然翻轉，新婚夜的她醉醺醺在胤礽背上畫航海圖："總有一天，我要讓大清水師…"男人突然翻身壓住她，蘸著合巹酒在床單續畫西域商路："靜嫻，我們把這天下…"
    星光驟滅，石靜嫻攥著最新拚合的輿圖冷笑出聲。膠東泄洪渠的位置，赫然添了行胤礽的小楷："河督張伯行私吞賑銀八百萬兩，藏於沂蒙山青龍潭。"
    五更天，粘竿處傾巢而出。
    當張伯行被鐵鏈拖出地牢時，女帝正在輿圖上勾畫新漕運路線。朱砂筆尖掃過黃河入海口，驚起一行白鷺撞破窗紙——那原是二十年前她與胤礽靈魂互換時，在南書房偷藏的驗屍格目。
    "陛下！沂蒙山掘出前朝玉璽！"
    八百裏加急送入宮時，石靜嫻正用胤礽的斷甲挑亮燈芯。火光竄上輿圖的刹那，膠東半島突然浮現傳國玉璽的暗紋，與她腰間鳳印嚴絲合縫。
    "擬旨。"她將輿圖擲向呆若木雞的群臣："遷都洛陽，開科考女子武舉。"
    輿圖飄落龍椅的瞬間，東海驟然掀起十丈巨浪。三百艘懸掛黃龍旗的炮艦破霧而出，艦首女子鐵甲折射著輿圖上的星芒——那分明是十年前因諫言海禁被賜死的安親王郡主！
    石靜嫻撫過輿圖邊緣燒焦的龍紋，想起昨夜胤礽哄女兒睡覺時的哼唱："…焚我殘軀，燃我輿圖，山河為聘，日月為燭…"
    原來這天下，早在她成為太子妃那日，便有人替她丈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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