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額前煞5歲）
    東北雪原的寒風裹著冰碴子，把老劉家祖屋的窗欞撞得哢哢作響。山豆縮在火炕最裏側的牆角，五歲孩童的額角暴起三根青紫色血管，像是有活物在皮膚下遊走。這是他本月第七次從那個詭夢裏驚醒——九條尾巴的白狐狸踩著房梁跳舞，每根尾巴尖都墜著顆血淋淋的豬心。
    "阿娘…"山豆剛開口，喉嚨突然湧上鐵鏽味。母親繡了一半的虎頭帽從炕沿滾落，帽耳朵上綴著的銅鈴鐺叮鈴鈴響成一片。借著油燈昏黃的光，他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裏飄著細碎冰晶。
    屋外傳來踩雪聲，老薩滿的鹿骨腰鈴先撞進門。裹著熊皮大氅的老人抽動鷹鉤鼻，枯手突然掐住山豆後頸："坎位水氣倒灌，震宮地脈移位——你們動了祖屋東北角的土！"
    父親撲通跪在結冰的地麵上，結結巴巴說起開春挖菜窖的事。山豆感覺後頸那塊皮膚火燒似的疼，恍惚間看見老薩滿的眼珠子變成狐狸般的豎瞳。
    "取三年生的蘆花公雞。"老薩滿的鹿骨刀劃開雞頸時，山豆額頭的血管突然凸起半寸高。雞血噴在黃表紙上的瞬間，紙麵竟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卦紋。老人盯著"山雷頤"卦象倒吸涼氣，刀尖猛地戳向火炕東側的土牆。
    牆皮簌簌脫落，露出裏麵半截青石碑。碑上"光緒三十七年立"的字跡被某種黏液腐蝕得坑坑窪窪，山豆突然慘叫起來——他看見九尾狐正從碑文裏探出頭，其中一條尾巴卷著個和自己穿同樣紅肚兜的男童。
    "三災八難，出馬頂香。"老薩滿把血符拍在山豆天靈蓋，符紙接觸皮膚的刹那騰起青煙。母親突然發瘋似的扯開孩子衣襟，眾人倒抽冷氣：山豆心口處不知何時浮現出八枚銅錢狀淤痕，正對應八卦方位。
    子時的梆子聲穿過雪幕時，山豆在劇痛中聽見地底傳來鎖鏈斷裂的脆響。祖屋東北角的菜窖轟然塌陷，露出下麵丈許寬的深坑。父親舉著火把往下照，坑底赫然是七具呈北鬥狀排列的嬰孩骸骨，每具天靈蓋都釘著枚生鏽的五帝錢。
    "造孽啊！"老薩滿把山豆的頭按在坑邊，"你曾祖父布的鎖龍局，如今壓不住地脈煞氣了。"坑底忽然卷起腥風，那些五帝錢上的銅綠竟開始剝落，露出底下血紅的"光緒通寶"字樣。山豆的太陽穴突突狂跳，恍惚看見無數黑氣正順著自己額角的血管往裏鑽。
    母親突然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嘯，抄起炕剪刺向山豆心口的銅錢淤痕。老薩滿的鹿骨刀及時架住利刃，刀刃相撞迸出的火星子點燃了坑底的屍骨。藍綠色的火焰裏，山豆清晰看到九個穿清宮裝的女人從碑文裏爬出，她們的繡花鞋底都沾著凍土。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雪雲時，山豆發現自己蜷縮在重新砌好的火炕上。老薩滿留下的血符在窗欞上無風自動，父親正在院門口焚燒帶血的繈褓。他低頭看向心口——那八枚銅錢淤痕變成了青黑色，正中的位置隱隱顯出"鬼"字篆文。
    屯子西頭突然傳來哭喪聲，劉三爺家剛滿月的孫子在寅時斷了氣。山豆嚼著老薩滿給的艾草團子，嚐出裏麵混著香灰的苦澀。窗外的雪地上，一串狐狸腳印正從祖屋門口蜿蜒向西，每個腳印裏都結著血紅色的冰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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