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豆蜷縮在嘎吱作響的牛車上，額頭青筋隨著車輪碾過凍土的節奏突突跳動。父親把黑驢皮鞭甩出炸雷般的響動，十二個壯漢正將曾祖父的柏木棺從亂葬崗遷往祖墳。
    "寅時三刻，起棺——"
    老薩滿搖動熊骨鈴的瞬間，山豆突然捂住眼睛。他看見五團幽綠鬼火從棺底鑽出，化作戴瓜皮帽的侏儒，正用長滿屍斑的手摳挖棺材縫隙1]。
    "爹！棺材裏有東西在笑！"山豆的尖叫驚飛枯樹上的寒鴉。
    父親狠狠瞪他一眼："再胡咧咧，就把你塞進墳窟窿裏！"可話音未落，抬棺的麻繩突然崩斷。六百斤的柏木棺砸進雪地，震得山豆從牛車滾落，後腦勺撞上塊刻著"亥"字的殘碑。
    劇痛讓天靈蓋如同裂開。山豆在眩暈中看到詭異畫麵：二十年後這片墳地將變成養雞場，而此刻塌陷的墓穴裏，正滲出暗紅黏液4]。
    "五鬼運財局反噬了！"老薩滿的鹿骨刀突然指向山豆，"快用童子血點棺頭！"
    山豆被拎著後頸按向棺材。當指尖觸及冰寒棺木時，那些黏液突然活過來般纏住他手腕。黏液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眼珠，每一顆都映著山豆不同年齡的死狀——八歲溺亡、十二歲墜崖、十五歲被狐火焚身......
    "用舌尖血！"老薩滿的煙袋鍋猛敲山豆後腦。
    腥甜在口腔炸開的刹那，整個亂葬崗的地麵開始蠕動。無數白骨手臂破土而出，抓住抬棺人的腳踝。山豆看見那五個侏儒鬼跳起詭異的圓圈舞，它們每轉一圈，棺材就滲出一縷黑煙1]。
    "哢嗒——"
    棺材蓋突然掀開條縫，山豆瞥見曾祖父的壽衣下擺竟綴著九條狐尾。其中一條狐尾閃電般纏住他脖頸，將他拖向棺材內部。在即將被黑暗吞噬的瞬間，山豆發狠咬破舌尖，噴出血霧的同時嘶喊："艮位三寸，斷梁鎮煞！"
    這是他從頭疼時閃回的破碎記憶裏拚湊的咒訣。
    棺材劇烈震顫起來，五團鬼火慘叫著被吸入棺內。山豆趁機摸到棺槨夾層裏的青銅羅盤，當指尖觸到"山雷頤"卦紋時，整個羅盤突然化作灼熱的烙鐵4]。
    "快吞了！"老薩滿突然將枚刻滿咒文的玉塞進山豆嘴裏。玉塊入喉的瞬間，山豆看見走馬燈般的畫麵：民國三十七年，曾祖父親手將個啼哭的男嬰埋進地基——那嬰兒眉心也有朵金蓮胎記！
    "呃啊！"山豆抱著頭在雪地翻滾，額間金蓮紋滲出淡金血珠。那些血珠落地即燃，竟將周遭白骨燒成灰燼。
    當眾人手忙腳亂重新捆好棺材時，誰都沒注意到棺底縫隙卡著綹銀白狐毛。山豆蜷縮在牛車角落，盯著掌心的羅盤烙印——那灼痕正組成六十甲子輪回圖，而他清楚看見自己名字出現在"癸卯年"的格子裏1]。
    牛車行至村口時，拉車的黑驢突然人立而起，眼珠變成幽綠色。它開口發出老嫗的聲音："山鬼大人，您該還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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