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未急著前往氓丘山，而是在山腳下尋了個偏僻村落暫住下來。這村子與世隔絕，再往氓丘山方向去便杳無人煙。我在等一個人——賴清雲。
    兩日後，當這個茅山道士風塵仆仆地出現在村口時，我不禁一怔。他道袍上沾滿塵土，臉上還帶著幾道細小的血痕，顯然這一路並不太平。
    "你這模樣..."我遞過一碗熱茶，忍不住打趣道，"莫不是半路遇上了什麽豔鬼？"
    賴清雲接過茶碗一飲而盡，抹了抹嘴角："什麽豔鬼！"他壓低聲音，"來這裏這麽偏僻，地圖地上都找不到，我翻了三座山，還走錯了路，差點餓死……"
    我心頭一凜。看來此行比想象中還要凶險。
    在村中這幾日，我們四處打探氓丘山的消息。村中老人說起這座山時總是神色惶恐，說多年來進山的人十去九不歸。最詭異的是，偶爾有獵戶遠遠望見山中升起青煙，第二日再去查探時卻毫無痕跡。
    "這趟渾水，你為何要蹚？"夜深人靜時，我忍不住問賴清雲。
    燭光搖曳中，賴清雲的眼神忽明忽暗："各取所需罷了。事成之後，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可以！"我斬釘截鐵地應下，連半分猶豫都沒有。
    他詫異地挑了挑眉："你都不問問是什麽事？"
    我往火堆裏添了根柴，火光映得我的臉忽明忽暗："你甘冒奇險來助我，想必所求之事再大，也大不過生死二字。"
    賴清雲聞言一怔，隨即輕笑出聲，從懷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符紙在燭火上點燃："好一個江小夜，難怪崔大人如此看重你。"
    三日後，我們整裝待發。臨行前，收留我們的老村長顫巍巍地捧來一包袱幹糧——幾張烙得焦硬的餅子，幾塊醃得發黑的臘肉。老人粗糙的手上滿是裂口，卻執意要塞給我們。
    我心頭一熱，從行囊中取出三枚金元寶。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陰司金錠，臨行前特意從陰律司支取的差旅費。元寶在晨光下泛著幽幽金光，雖然底部還刻著"酆都通寶"的篆文，但我估計在這邊也能值不少錢。
    "這、這可使不得！"老村長驚得連連擺手，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惶恐，"老朽這點粗糧哪值當這個..."
    我執意將元寶塞進他手中："老人家，這山高路遠的，就當是給村裏修條路的。"
    推讓再三，老村長才顫抖著收下最小的一枚，卻已是熱淚盈眶。我看著他佝僂的背影，忽然想起崔鈺說過的話——陽間百姓，最是淳樸。
    "走吧。"賴清雲係緊背上的桃木劍，望向遠處雲霧繚繞的氓丘山，"再耽擱，怕是要錯過時辰了。"
    山風襲來，帶著幾分凜冽的寒意。我摸了摸腰間的銅鈴鐺，邁步向山中走去。
    離開村落後，山路愈發崎嶇難行。起初還能見到些獵戶踩出的小徑，漸漸地，連獸道都消失不見。嶙峋的山石如刀削般陡峭，我們不得不手腳並用，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攀爬。
    時值正午，烈日當空。甲子化身符的效力在雞鳴時分就已消散，此刻的我與常人無異。汗水浸透了衣衫，在陡峭的山路上每邁一步都重若千鈞。賴清雲雖有些道行，但背著沉重的行囊，也是氣喘如牛。
    "歇...歇會兒..."我靠在一塊突出的山岩上，嗓子幹得冒煙。往下望去，雲霧繚繞間隱約可見我們來時的村落，已成了山腳下的一個小黑點。就在此時，我忽然注意到遠處的山澗中，竟有一道彩虹般的光暈在流動，那光芒不似尋常虹彩，反而泛著淡淡的紫金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那是..."我揉了揉眼睛，生怕是熱浪造成的錯覺。
    賴清雲順著我的目光望去，臉色突然變得凝重："山精吐納的靈氣。看來這氓丘山果然不簡單。"他壓低聲音道，"傳說中，隻有修煉千年以上的精怪，吐納時才會形成紫金霞光。"
    正說著，一陣異香隨風飄來。我們循著香味望去，隻見懸崖邊一株通體晶瑩的奇花正在綻放。那花有七瓣，每瓣顏色各異，花心處竟似有星光流轉。更詭異的是，花朵周圍的空氣都在微微扭曲，仿佛連光線都被它吸引。
    "七曜靈花！"賴清雲倒吸一口涼氣，"這種天材地寶，我隻在師門古籍上見過記載。"他剛要上前，那花卻突然合攏花瓣，轉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縷青煙嫋嫋升起。
    我接過賴清雲遞來的水囊，發現他的手心已被繩索磨出了血泡。正要說話，突然腳下一滑，幾塊碎石滾落懸崖。那碎石墜落的瞬間，我分明看到崖壁上閃過一道黑影，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碎石墜入深淵，久久聽不到回聲。賴清雲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我的衣領，這才沒跟著摔下去。
    "小心！"他臉色發白，"這要是掉下去，怕是連魂魄都找不回來。"他警惕地環顧四周，"剛才那黑影...你看見了嗎？"
    我點點頭，後背已經沁出一層冷汗。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縹緲的歌聲，似男似女，忽遠忽近，歌詞含糊不清卻帶著某種詭異的韻律，聽得人頭皮發麻。
    "別聽！"賴清雲突然捂住我的耳朵，"這是山魅的攝魂曲！"
    就這樣走走停停，曆經種種詭異之事，直到第二日黃昏，我們才終於抵達氓丘山腳。令人意外的是，在這荒無人煙之處，竟真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忘憂客棧"。客棧四周的桃樹不合時令地綻放著粉紅的花朵，樹下幾隻通體雪白的狐狸正慵懶地曬著太陽，見到人來也不驚慌，反而用人性化的眼神打量著我們。
    更奇怪的是，客棧門前的青石板上，刻著一幅巨大的八卦圖，圖中的陰陽魚竟在緩緩轉動，仿佛有生命一般。屋簷下的風鈴無風自動，發出清脆的聲響，那旋律莫名讓人想起地府引魂使搖動的攝魂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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