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師父剛揚起的手僵在半空，聽到雪豹的嘶吼，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他臉上的表情不斷變換，時而猙獰可怖，時而痛苦不堪，嘴裏發出斷斷續續的話語，一會是熟悉的師父聲線：“快走……別管我……”一會又變成陰森的冷笑：“想逃？誰也別想走！”兩種聲音在狹小的山洞裏交織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賴清雲眼眶通紅，大喊道：“師父！您堅持住！我們一定能救您！”然而回應他的隻有兩種意識更加激烈的爭吵與嘶吼。
    “這具身體隻能是我的！誰也別想阻攔！”魔魂的聲音充滿癲狂。
    “我絕不會讓你再害人！”師父的聲音虛弱卻堅定。
    就在兩種意識爭鬥愈發激烈之時，賴清雲的師父突然平靜下來。他抬起頭，眼神中帶著釋然與決絕，深深地看了賴清雲一眼，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既然如此，我便毀了這副皮囊，絕不讓魔頭再借我的身體作惡！”話音剛落，他毅然決然地向自己眉心處一點。
    刹那間，大量精氣如決堤之水般從他體內湧出，在空中化作點點流光。他的麵容迅速衰老，原本還算硬朗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雪豹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決心，發出一聲悲愴的長嚎，撲到他腳邊。
    “師父！不——”賴清雲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想要衝過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攔。僅僅片刻，那具身體便沒了生機，緩緩倒下，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賴清雲跌跌撞撞地撲到師父身邊，顫抖著雙手想要觸碰那具逐漸冰冷的軀體，卻又怕驚碎了最後的幻影。這時，一縷若有若無的透明魂魄從屍體中緩緩升起，雖已虛弱得幾乎透明，卻仍強撐著凝聚成人形，朝賴清雲招了招手。
    “徒兒……過來。”師父的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飄來，帶著穿透骨髓的疲憊，“魔魂把須臾靈珠藏在哪裏我也不知道，可它定在山洞的某個地方……我能感應到，那魔頭還死死攥著它……”魂魄說話時，周身的光暈不斷明滅，仿佛隨時會被一陣風卷散。
    賴清雲的淚水砸在冰麵上，他伸手想要握住那縷魂魄，卻隻抓到滿手寒氣。
    師父的魂魄艱難地搖了搖頭：“師門以後靠你了……至於師門的秘密……都是些不好的過往，就隨我入土吧……莫要讓它們再擾了清淨……”話音未落，魂魄突然劇烈震顫起來，邊緣開始泛起蛛網狀的裂痕，“記住……正道之路……”最後幾個字消散在空氣中時，他的麵容已經模糊不清。
    我望著那即將消散的魂魄，心中泛起酸澀。身為鬼差，見過無數亡魂往生，卻從未見過如此決絕的消逝——他連地府的接引都不願接受，寧可形神俱滅。“前輩，您……”我剛要開口，卻見那縷魂魄朝我虛弱地笑了笑，最終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山洞的寒風裏。
    隨著魂魄徹底消散，周遭的溫度驟降。那兩個假冒陸雨桐和胡三娘的假人發出刺耳的尖嘯，身體表麵迅速結出冰霜，轟然炸裂成兩灘冰水，在地麵蜿蜒成詭異的紋路。雪豹哀鳴一聲，趴在主人的屍體旁，低垂的尾巴一下又一下掃過冰麵，像是在無聲地送別。
    賴清雲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師父”的遺體旁，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道袍上磨損的暗紋，空洞的眼神仿佛失去了焦距。我握緊勾魂索，警惕地掃視著山洞。洞壁泛著冷冽的幽光，冰棱垂落如凝固的瀑布，目力所及之處，除了光滑的冰麵與嶙峋怪石，竟找不出半處能藏匿靈珠的縫隙。寒意順著靴底滲入骨髓，我忍不住喃喃自語：“莫非他師父臨終前的感應出錯了？靈珠根本不在這裏？”
    但很快，我又推翻了這個想法。魔魂現身時那貪婪的模樣、揚言要用靈珠吸食精氣的狂言，都在我腦海中不斷回放。那絕非作偽，可眼前這空蕩蕩的山洞又該作何解釋？思緒如亂麻纏繞，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突然，陸雨桐傳來的卦象“幻境”二字如驚雷炸響在腦海。我渾身一震，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在口中蔓延。顫抖的指尖蘸著精血，迅速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符印——這是我從夜遊神手劄中千辛萬苦習得的秘術，據說能勘破虛妄。符印成形的刹那，暗紅光芒驟然亮起，卻在觸及四周空氣的瞬間如泡沫般消散，沒有激起半點波瀾。
    這時雪豹驟然豎起頸間的毛發，喉間發出近乎淒厲的嚎叫，利爪瘋狂刨著右側冰牆，冰晶碎屑四濺。我與賴清雲對視一眼，幾乎是同時衝向那麵泛著幽藍光澤的冰壁。指尖觸及冰麵的刹那，寒意順著血脈直衝天靈，而當視線穿透光滑如鏡的冰層，瞳孔猛地收縮——牆後竟懸浮著另一個世界。
    同樣的冰棱垂落，同樣的寒氣氤氳，甚至連我和賴清雲的倒影都分毫畢現。可詭異的是，那鏡像中的我們沒有絲毫動作，仿佛被定格在某一瞬間。而在山洞正中央，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懸浮旋轉，表麵流轉著銀河般的璀璨光暈，細碎的光芒如星屑墜落，在冰麵上折射出萬千幻影。珠子每轉動一圈，洞壁上的冰紋便泛起漣漪，整個空間都隨之震顫，一股無形的吸力從冰層深處傳來，仿佛要將人拽入這片虛幻之境。
    賴清雲的桃木劍嗡鳴震顫，劍身泛起的金光與冰壁後的珠光交相輝映。他盯著冰層中那道詭異的分界線，沉聲道：“這冰牆恐怕是虛實交界處，貿然闖入定會被幻境吞噬。”說著，他掏出一把朱砂灑在劍刃上，我試試。”
    我握緊勾魂索，突然注意到冰壁上的倒影有些異樣——鏡像中的賴清雲脖頸處多了一道血痕，而現實中的他此刻完好無損。“賴道長，看倒影！”我急聲提醒，“幻境在模仿我們，但細節處總會露出馬腳。”
    雪豹突然縱身躍起，利爪狠狠抓向冰壁上那顆發光的珠子。刹那間，冰麵裂開蛛網狀的紋路，珠子的光芒驟然變得刺目。賴清雲趁機將桃木劍刺入裂縫，口中念動咒語：“天地玄宗，萬炁本根！破！”金光順著裂縫蔓延，冰牆轟然炸裂，可撲麵而來的並非預想中的靈珠，而是無數張扭曲的人臉從虛空中浮現，它們嘶吼著向我們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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