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鬼子天皇

字數:4330   加入書籤

A+A-


    前田利長這三天嘴裏淡出個鳥來,連點肉星子都沒沾過。
    三天前好不容易尋著點牛肉,本以為能解解饞,結果全給後陽成和他那皇後吃了。他就分到一小碗湯,稀得能照見人影,也就算讓空了好幾天的肚子知道點肉味兒,別再一個勁兒地抽抽著鬧意見。
    他心裏頭憋著火,沒肉吃的日子太煎熬了。現在天天啃的幹糧,糙得刺嗓子,也就那些苦哈哈的老百姓能咽得下去,他每次往嘴裏塞都直犯惡心,恨不得當場吐出來。
    可再難也得忍著,總比餓肚子強。餓起來的滋味更要命,後陽成的皇後就是個例子。剛開始她瞅著那些幹糧就皺眉,說這玩意兒髒兮兮的,說啥也不吃。結果餓了兩天,餓得直哭,最後也隻能捏著鼻子往下咽。
    前田利長咬了口幹糧,使勁往下噎,嗓子眼裏跟卡了沙子似的。他瞅了眼不遠處縮在角落裏的皇後,她正小口小口啃著幹糧,眼淚還掛在臉上,估計是又想起肉的味道了。
    “別瞪了,有的吃就不錯了。”後陽成瞥了皇後一眼,自己也拿起塊幹糧,咬得咯吱響,“現在這光景,能填飽肚子就謝天謝地吧。”
    皇後沒說話,隻是把臉扭到一邊,肩膀一抽一抽的。前田利長低下頭,又啃了口幹糧。他也想不通,怎麽就落到這步田地了,連頓像樣的肉都吃不上。可再想不通也沒用,手裏的幹糧還得繼續啃,不然下一頓說不定連這都沒了。
    胃裏又開始隱隱作痛,大概是又在抱怨沒油水。前田利長歎了口氣,喝了口涼水,把嘴裏的幹糧衝下去。冰涼的水滑過喉嚨,帶著點土腥味,他咂咂嘴,滿腦子都是牛肉燉得軟爛的樣子,口水差點流出來。
    旁邊有個侍衛啃幹糧的動靜太大,“哢吧”一聲咬碎了一塊硬疙瘩,引得後陽成皺起了眉頭。前田利長趕緊瞪了那侍衛一眼,示意他小聲點。現在誰心裏都憋著氣,一點小事就可能炸鍋。
    他又咬了一小口幹糧,慢慢嚼著,盡量讓那股子黴味在嘴裏散得慢點。其實他也想跟皇後似的鬧一回,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他要是倒下了,這幫人更沒主心骨了。隻能硬挺著,盼著趕緊能找到點吃的,哪怕隻是塊臘肉也行啊。
    陽光透過破廟的縫隙照進來,落在地上的幹糧渣上,能看見密密麻麻的小蟲子在爬。前田利長別過臉,不敢細看,抓起一塊幹糧又往嘴裏塞。管不了那麽多了,先讓肚子別再叫喚就行。
    護衛們連這些幹糧都得分著吃,根本填不飽肚子。這時候後陽成和皇後要是還挑三揀四,肯定會寒了護衛們的心,搞不好他們真能反了。
    家臣們心裏都跟明鏡似的,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可如今這些心思全白費了,明軍根本不吃這一套,該幹啥還幹啥。他們甚至明著說,誰要是能提供情報,就給糧食。家臣們合計了合計,也派了些人裝作老百姓去送情報,想換點吃的回來,沒成想反倒把明軍引來了。
    有個家臣往後陽成和前田利長跟前一站,臉色凝重地說:“這幾天出去打探的人回來講,明兵在城裏弄了個叫‘倭人自衛隊’的玩意兒。都是些跟大明勾搭的叛徒湊的,聽說狠得很,到處抓人。不管抓的是不是大明要找的,先抓了再說。誰要是不聽話,上來就用棍子活活打死。”
    後陽成一聽,臉都白了,慌慌張張地說:“要是這樣,他們要是找到這兒來,硬要把朕抓走,那可咋整?咱們不就全暴露了嗎?”
    後陽成這話確實說到了點子上,前田利長心裏也發沉,可還是強撐著說:“陛下放心,咱們這兒還有不少自己人,肯定有辦法應付。”
    他也隻能這麽勸著。
    可後陽成早就耐不住性子了,猛地拔高了聲音:“辦法?你天天說有辦法!這都多少天了?朕天天啃這些難以下咽的東西,守著這髒得要命的地方,圖啥?不就盼著關白回來救朕嗎?你不是說關白已經打敗德川,正往這兒趕嗎?他人呢?他的兵呢?!”
    前田利長被吼得心裏窩火,他何嚐不想吼回去?
    可眼下這光景,不這麽撐著還能咋整?
    他隻能接著編瞎話,放低了聲音勸:“關白確實把德川打敗了,可帶兵回來得花時間,摸清明軍的底細得花時間,安排好陣勢也得花時間。啥事兒都急不來啊。陛下再忍忍,給關白點時間,他肯定能打跑明軍,把陛下救出去!”
    可後陽成早就聽不進去了。他猛地將手裏攥著的半塊幹糧砸在地上,粗糙的麥麩混著泥土濺起來,落在前田利長的靴麵上。
    “忍?朕已經忍夠了!”後陽成的聲音帶著哭腔,眼眶漲得通紅,“當年在京都禦所,朕一餐要換三席菜,連魚膾都得是清晨從瀨戶內海撈上來的。現在呢?現在連條臭鹹魚都吃不上!”他指著牆角縮著的皇後,“她昨天吐了血,太醫說就是因為吃這些豬狗食傷了胃!明軍在城裏大張旗鼓地收編叛徒,咱們的人卻連塊像樣的盔甲都湊不齊,你讓朕怎麽忍?”
    前田利長盯著地上的幹糧碎屑,指節捏得發白。他知道皇後吐血是真的,那女人前天嚼著幹糧突然捂住嘴,指縫裏滲出來的血珠滴在灰撲撲的榻榻米上,像極了去年京都禦苑裏落的晚櫻。可他能怎麽辦?派出去找藥的人三天沒回來了,八成是被自衛隊抓了去——那些穿著明式號衣的叛徒比明軍還狠,抓到可疑的人先卸了一條胳膊,再拖去明軍營地領賞。
    “陛下,”前田利長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前日派去大阪的密使回來了。他說……說關白正在調集四國的水軍,打算從海路繞開明軍的封鎖。隻要咱們再撐十日,必有接應。”
    這話半真半假。密使確實回來了,卻斷了兩根手指,隻帶回一句“關白自顧不暇”。前田利長當晚就勒死了他,屍體扔進了屋後的枯井——這種動搖軍心的話,絕不能讓第二個人聽見。
    後陽成冷笑一聲,突然踉蹌著撲到前田利長麵前,死死揪住他的衣襟。一股酸腐的汗味混著幹糧的黴味撲麵而來,前田利長才驚覺這位天皇早已不是那個養尊處優的貴人,脖頸上暴起的青筋和指甲縫裏的泥垢,都在訴說著連日來的狼狽。
    “十日?”後陽成的牙齒咬得咯咯響,“你上個月就說十日!前田利長,你當朕是傻子嗎?”他猛地推開前田利長,踉蹌著後退幾步,撞在堆著雜物的土牆上,“朕知道,你早就想投靠明軍了!就像那些自衛隊的叛徒一樣,隻要給你塊肉吃,讓你認大明皇帝當爹都行!”
    這話像把淬了毒的短刀,直插進前田利長的心裏。他猛地拔出腰間的脅刀,寒光閃過,刀刃離後陽成的咽喉隻剩三寸。護衛們“唰”地抽出刀,卻沒人敢上前——誰都知道前田利長此刻的怒火裏,藏著多少無奈。
    “陛下再敢說這種話,”前田利長的瞳孔縮成針尖,“臣就先斬了您,再切腹謝罪。到時候讓明軍把您的頭顱掛在城門上,看看關白會不會來收屍。”
    後陽成被嚇得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個字。皇後尖叫著想撲過來,被旁邊的老臣死死按住。
    前田利長慢慢收回刀,刀鞘碰撞的脆響在死寂的屋裏格外刺耳。他轉身看向窗外,牆角的蜘蛛正在結網,蛛絲上沾著幾片枯草。三天前他還能看見遠處明軍營地的炊煙,今天卻被一層灰蒙蒙的霧氣擋住了——聽說那是明軍在燒城外的稻田,為了斷絕他們的糧草。
    “給陛下拿塊糖。”前田利長突然說。
    老臣愣了一下,連忙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裏麵裹著半塊發黑的麥芽糖。這是從一個死了的宮女懷裏搜出來的,前田利長一直收著,本想留到最關鍵的時候。
    後陽成盯著那塊糖,喉結動了動,卻別過臉去:“朕不吃……明軍的糖。”
    “這是去年從京都帶出來的。”前田利長的聲音緩和了些,“陛下忘了?是您親手賞給臣的,說比大明的冰糖甜。”
    後陽成的肩膀顫了顫。老臣趁機把糖塞進他手裏,他下意識地攥緊,油紙在掌心硌出幾道印子。
    屋外突然傳來幾聲犬吠,緊接著是刀劍碰撞的脆響。前田利長猛地按住刀柄,衝門口的護衛使了個眼色。護衛剛要掀開門簾,就被一支穿透木格的羽箭釘在門框上,箭尾還掛著明式的三角旗。
    “明軍……明軍來了!”有人在屋外慘叫,聲音戛然而止。
    後陽成手裏的麥芽糖“啪”地掉在地上,滾到前田利長的腳邊。他看見前田利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就像當年在小田原城看見德川家康的白旗時一樣。
    “陛下,”前田利長深吸一口氣,突然跪了下來,額頭重重磕在地上,“臣罪該萬死。”
    這一次,他沒再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