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
    羅府前院紅白燈籠交錯，燭火在紙罩內幽幽跳動，映得整座院落鬼氣森森。
    樂師們端坐在廊下，身著暗紅喜服，手中的樂器泛著陳舊的光澤。
    二胡的弦繃得極緊，嗩呐的銅口泛著冷光，皮鼓的鼓麵幹裂發黃……
    “嗚——”
    嗩呐率先撕裂寂靜，聲調淒厲如哭嚎，在夜風中扭曲盤旋。
    緊接著，二胡拉出嘶啞的調子，弓弦摩擦間發出類似指甲刮骨的聲響。
    鼓點沉悶，每一下都像敲在人的心口上，震得人頭皮發麻。
    樂聲詭譎，不似人間婚慶的歡快，反倒像是送葬的哀樂。
    曲調忽高忽低，時而尖銳如女鬼尖嘯，時而低沉如亡魂嗚咽。
    不知什麽時候，空中落下了一堆紙錢。
    夜風卷著紙錢漫天飛舞。
    儀式似乎要開始了。
    就在這時，門口又進來了幾人，為首的正是手拿拂塵道士丹陽子。
    丹陽子進來後看到眼前一幕，似乎極為滿意。
    他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兩個小廝緊跟在他身後，臉上滿是慌張。
    兩人的肩上都各扛著一具紙人。
    雲崢借著燈籠的燭光，發現那兩具紙人竟與羅老爺和羅夫人長得一模一樣！
    丹陽子安排小廝將兩具紙人搬進正堂，放在主座上，這才走到正堂外。
    兩位小廝在放好紙人後，就馬不停蹄地離開了院子，似乎有惡鬼在追他們似的。
    丹陽子站在正堂門口的正中間，環視底下的賓客，重點將目光落在了下麵4個坐立不安的人身上。
    這是丹陽子第一次見到他們這幾個姑爺候選人。
    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小道士也在其中。
    雲崢餘光瞥見身後的小道士在丹陽子目光掃過來之前，微微挺起了身子。
    但奇怪的是，丹陽子看小道士的目光，和看雲崢、屠夫、仵作3人的目光沒什麽不同。
    仿佛根本不認識小道士一樣。
    “媽的，我就知道！”身後傳來了小道士咬牙切齒的聲音。
    仔細一聽，小道士聲音裏還有哽咽聲。
    “我就知道，那不是我師父！”
    雲崢心裏一驚。
    如果那不是真正的丹陽子，那又是誰？
    又是怎麽會丹陽子的獨門絕技“養魂燈”的？
    “吉時已到——”丹陽子忽然大喊：“冥婚儀式現在開始！”
    “請新娘入場——”
    雲崢順著丹陽子的目光回頭看去。
    不知什麽時候，院門口，一頂猩紅的花轎靜靜停著，轎簾無風自動，隱約可見裏麵端坐著一個蓋著紅蓋頭的身影。
    臥槽！雲崢的心差點漏了半拍。
    難道這就是心動的感覺嗎？
    啊呸……難道這就是被嚇飛天的感覺嗎？
    雲崢的脊背瞬間繃緊，冷汗順著後頸滑下。
    那頂花轎紅得刺目，像是浸透了鮮血，轎簾微微晃動，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裏麵無聲地呼吸。
    “咚……”
    一聲悶響，轎子忽然沉了一下，像是裏麵的“新娘”站了起來。
    轎簾被吹得微微飄動，透過簾子的縫隙，雲崢恰好與“新娘”的空洞眼珠直接對視上。
    “新娘”不知什麽時候自己半掀起了蓋頭。
    雲崢頭皮發麻，心裏瘋狂咆哮：“是心動啊……糟糕眼神躲不掉！”
    就在這時。
    丹陽子手持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繞著花轎緩步而行。
    他的影子被燭光拉得極長，扭曲地映在地上，竟不似人形，反倒像某種多足的怪物。
    花轎由4個小廝共同抬起，被緩緩地抬到了正堂。
    丹陽子又回到了正堂門口中間位置站定，忽然再一次大喊道：
    “請新郎上前——”
    雲崢原以為，書生會穿著一襲紅衣，氣宇軒昂、精神抖擻地從外麵走進來。
    誰知道進來的竟然是一口紅色的棺材。
    “臥槽……”身後的小道士小聲驚訝道：“那書生不會被他們弄死了吧？”
    聞言，雲崢也覺得瘮得慌。
    該躺在棺材裏的人不在棺材，不該在棺材的人反倒在棺材裏。
    真是荒謬。
    丹陽子嘴角噙著一抹詭異的笑意，眼中閃爍著近乎癲狂的興奮，他緩緩抬起手，聲音沙啞而高亢：
    “請新郎與新娘——相對而立！”
    抬著血紅棺材的小廝們立刻邁步上前，腳步整齊得如同提線木偶，棺材上的漆色在燭光下泛著暗紅的光澤，像是凝固的血。
    與此同時，抬著花轎的小廝也無聲地調轉轎身，猩紅的轎簾微微晃動，隱約透出裏麵新娘僵直的輪廓。
    棺材與花轎各由四位小廝抬著，在正堂中央麵對麵停下。
    淒厲的樂聲驟然拔高，嗩呐嘶鳴如鬼哭，二胡拉出刺耳的顫音。
    丹陽子袖袍一甩，高聲喝道：
    “一拜天地——”
    八位小廝齊刷刷轉向正堂門口，棺材與花轎微微前傾，如同活物般朝外“鞠躬”。
    “二拜高堂——”
    小廝們猛地180度轉身，棺材與轎子同時朝主位上那兩個慘白的紙人深深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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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紙人臉上畫著誇張的笑容，腮紅豔如血，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堂下。
    “夫妻對拜——”
    棺材與花轎緩緩相對傾斜，如同兩個活人在行禮。
    丹陽子的眼中流露出病態的期待，像是迫不及待要欣賞一場精心策劃的恐怖盛宴。
    “送入洞房！”
    話音一落，轎簾猛地掀起，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僵硬地邁出轎子。
    她的步伐遲緩而沉重，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灘暗紅的水漬。
    與此同時，小廝們“哢嗒”一聲掀開棺材蓋——
    裏麵躺著身穿新郎官服飾的書生，手腳被麻繩緊緊捆縛，嘴裏塞著紅布，臉色慘白如紙，眼中滿是驚恐與絕望。
    新娘緩緩低頭“看”向書生。
    書生眼睛渾然瞪大，似是看清了紅蓋頭底下的麵容，眼裏的驚恐更甚。
    他的衣服下擺也漸漸流出了一灘水漬。
    下一秒——
    “新娘”猛地撲進棺材，腐爛的雙手死死抱住書生，紅蓋頭滑落，露出一張潰爛流膿的臉。
    是羅玉梅的臉。
    “不——唔！！！”書生的慘叫戛然而止。
    棺材蓋“砰”地合上。
    “咯吱……咯吱……”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從棺材裏傳出，黏膩的血水從縫隙中滲出，順著棺木滴落在地。
    丹陽子滿足地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享受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
    原來，“送入洞房”……就是讓新娘把新郎——活活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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