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殘酒過華樓，
    醉撫青鋒血未休。
    忽見朱門懸繡戶，
    始知刀劍誤風流。
    嚴東郡，定豐縣，夢華樓。
    這裏是整個定豐最豪華的風月場所，卻也是無數人墮入深淵之處。
    一陣陣怒罵聲與毆打聲傳來，其中還夾雜著女子的抽泣與孩童的痛哭。
    “臭婊子，錢呢！”
    “沒錢，已經全給你了。”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
    “敢騙老子？”
    “嗚嗚嗚……爸爸不要打媽媽……”
    “滾一邊去！”咚的一聲悶響，孩子的哭聲戛然而止。
    隨著女子的哭喊與一陣搬箱倒櫃的嘈雜聲響，那道聲音仿佛稍稍得到一絲滿足：“臭婊子，這不是有錢嗎？”
    “賭吧，你就賭吧！”女子仿佛瘋了一般，尖聲哭喊：“把我輸掉，把孩子也輸掉，最後把你的命也押在賭桌上！”
    回應她的是棍棒揮來的破風聲，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哭。
    良久，小房間重歸太平，那棍子仿佛也累了，隻傳來陣陣女子抽泣之聲。
    “臭婊子，給我滾出去接客！今晚回來之前要是湊不齊二百兩，老子把你娘倆全宰了！”
    砰！關門聲震響。
    不遠處，茶攤前，一名青衣遊俠拳頭攥的咯咯響，臉上卻無絲毫變化，隻是握著茶杯的手正不斷顫抖。
    如果他十五歲，早就衝過去，一劍平了這不平之事，若他二十五歲，有的是手段讓這等畜牲生不如死，可他偏偏三十五歲。
    青啟，一名籍籍無名的江湖遊俠，十餘歲便展現出超凡的真武才能，登高山訪名師，四處遊曆，終得一身修為。
    本以為憑借自己的天分可以在這江湖闖出一番名堂，可下山之後才知天外有天，正邪之戰，戚葉之戰，他都有參與，卻也真正見識到何為天才。
    與公孫躍、武遠等老一輩高人相比，自己這點微末修為好似螻蟻一般，再看後起之秀的宋風武修等，也是遙不可及。
    黃沙戰場，狂風埋葬了少年義氣，伏魔天山，真氣扼殺了求進之路。
    唯一慶幸的是，經曆兩次大戰，青啟還能活著回來。
    可回到定豐老家，再見昔日佳人，早已嫁作他人之妻。
    意誌消沉，修為荒廢，就這麽渾渾噩噩的過了三四個年頭，隻有每月偷偷來看她一眼，才支撐著他活到現在。
    同樣的，也看到了她短短數年間從貌美如花到容顏憔悴，從幸福美滿到遍地雞毛。
    無數次忍不住想要出手相助，帶她遠離夢華樓這噩夢之所，卻又無數次勸告自己冷靜，她若跟著自己，未必比現在過得好。
    “掌櫃，沏壺好茶，來幾盤點心。”一道聲音打亂了他的思緒。
    “自己找位置坐。”老板娘眼皮都沒抬一下，隨口應道。
    宋風舉目張望，這小茶攤生意出奇的好，愣是尋不到半張空桌。
    身旁的唐喜倒是會察言觀色，快步走上前去，塞給老板娘幾塊碎銀子：“麻煩掌櫃，幫忙安排個地方，我們吃飽就走。”
    “喲，這怎麽好意思呢。”擺茶攤的，賺的都是零散銅錢，哪見過銀塊，老板娘眼睛都亮了，嘴上假意推脫，手裏卻早已接過塞入懷中。
    左右瞧了瞧，見青啟這邊桌上隻有一個人，老板娘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也不說話，就這麽死死盯著他。
    青啟終於將目光從不遠處的夢華樓移開，抬起頭露出茫然神色：“有事？”
    “喝夠了沒？夠了就快滾啊，倆銅板還想坐一天？”
    青啟先是無辜的看著她，隨即笑歎一聲，也不爭辯，起身便走。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老板娘自顧自的嘀咕道：“別以為老娘不知道，喝茶是假，來看夢華樓的姑娘才是真，有嫖心沒嫖資的窮鬼，呸！”
    雖說話糙理不糙，但老板娘這話也太糙了點，宋風不滿的瞪了她一眼，轉身喊道：“站住，回來。”
    離開的青啟根本不知喊的是他，仍舊自顧自走走去，卻見幾名侍衛不知從哪站了出來，擋住他的去路。
    後者終於回過神來，疑惑地望向宋風：“這位公子認錯人了吧。”
    宋風沒有答話，隻是招了招手，而後安穩坐在桌前。
    一旁的唐喜先是打量周圍茶客反應，確保此人並無同行者，隨即嗬嗬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家公子最愛結交天下豪傑，若這位大俠肯賞臉，還望同坐一敘。”
    青啟皺起眉頭，先是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宋風，再看看身前攔路的護衛，心中猶豫片刻，還是不情願的走了回來。
    平心而論，他對宋風這種穿著華貴，隨從護身的公子哥沒有半分好感，但也不想在這裏動武引起他人關注。
    見自己口中的窮鬼與陌生麵孔的貴公子坐在了同一桌，老板娘尷尬的清了清喉嚨：“原來二位是朋友……”
    宋風看都沒看她一眼，冷著臉望向桌麵，說出簡短的一個字：“茶。”
    “哎呀，看我這記性，公子稍候，茶水馬上就來！”老板娘急忙借坡下驢，回去忙碌。
    看著一臉冷漠的宋風，再看看一旁笑嗬嗬的唐喜，青啟忍不住開口道：“你們……”
    “她在哭。”宋風仿佛沒聽到他的發話，幹脆打斷，眼神望向不遠處的夢華樓。
    此時樓中女子的哭聲早已止息，隻剩偶爾抽泣，加之茶攤位於街道一旁，車水馬龍，尋常人的耳力哪能聽得清？
    這夥人不簡單呐。
    見青啟露出驚色，宋風補充道：“你在怒。”
    青啟先是苦澀一笑，而後裝傻稱愣道：“公子在說什麽？”
    茶水上桌，宋風倒了一杯，而後緩緩推到他的身前：“不管你們之間是什麽關係，今晚，這裏一定會死人，這是你們遊俠一貫的作風。”
    見青啟仍未理解，宋風繼續說道：“如果需要幫忙，隨時找我，酬勞很低。”
    說罷不再等他回應，起身便走，唐喜等人連忙跟隨。
    青啟騰的站起身，怒聲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不重要。”
    青啟繼續追問：“那你知道我是什麽人？”
    “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