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恩怨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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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煙薄,海棠落,掌上珠沉春冰薄。
    銀燭暗,蕣華殘,天邊霞散,委地芳蘭。
    憐、憐、憐。
    天佐縣,清雲山,合葬碑前。
    天已近秋,少了炎夏悶熱,多出幾分清涼,陣陣山風吹過,帶來沁人花香。
    一道身影佇立墳前,不言不語,也無絲毫動作,仿佛雕塑一般。
    良久,宋風幽幽歎了口氣,摘下腰間酒壺傾灑。
    墳包內埋葬的正是於憐心與於清秋,二人早年皆亡於宋風之手,於憐心更是與其在人劫幻境中結為夫妻安度一生。
    如今宋風已成為江湖神話,百姓信仰,不日便將問鼎天下,可心上人卻再也看不到了。
    一番祭奠,宋風剛要走,卻聽一道清朗聲音傳來:“你是……?”
    宋風轉身望去,眼前一名錦衣青年正扛著鋤頭而來,身材高大,五官俊朗,整個人充滿陽剛之氣。
    思索片刻,宋風猛然記起:“王立恒?我是宋風。”
    “原來是宋大人。”王立恒趕忙放下鋤頭拱手施禮:“敢問宋大人來此何幹?”
    宋風沒有回答,而是警惕的反問道:“你王家大公子又在此何為?”
    後者嗬嗬一笑,望向石碑:“此乃亡妻憐心之墓。”
    “嗬……”宋風無奈的苦笑一聲:“是嗎,真是有夠諷刺的。”
    王立恒露出不解神情,卻好似察覺什麽,試探著問道:“聽聞宋大人麾下軍師為海傑,此事確否?”
    “正是。”
    聽到宋風親口確認,王立恒咬了咬牙,憤恨道:“我與憐心本為恩愛夫妻,海傑這浪蕩小賊卻在新婚宴上將其擄走,待我尋到此處,隻見這座墓。”
    看來他對當年詳情一無所知,宋風暗暗搖頭,點明道:“於憐心並非亡於海傑之手,而是我的龍吟劍下。”
    “這……”王立恒聞言大驚,下意識退後一步,臉上血色霎時褪盡。
    若仇人為海傑,自己還能將仇恨化作鞭笞強撐著不肯倒下,可如今麵對宋風,卻是半分複仇的希望都沒有。
    良久的沉默,王立恒仿佛泄氣一般,腦袋垂了下去,低聲問道:“為何?”
    宋風左右張望,見不遠處有一處涼亭,隨即展手示意:“王公子請。”
    二人輕掃灰塵,就在亭中落座,宋風這才將當年之事一一道來。
    王家與於家這場婚事本就是王老太爺主張,二人互有抵觸,卻也無可奈何。
    海傑與王立恒自幼為友,深知其獨特癖好,故帶領宋風前往婚禮想要開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此事正讓於憐心抓住機會,於是隨二人逃婚而去,直達姑姑潛修真武的清雲山中。
    哪曾想,她的姑姑乃是宋風仇家,號稱田園耕婦的於清秋,雙方展開對戰。
    最終關頭,於憐心為姑姑擋劍,卻無法阻止龍吟之銳,姑侄二人皆亡於劍下。
    一路走來,宋風與於憐心本已互生情愫,隻是礙於身份差異沒有挑明,如今發生這等變故,宋風悲痛欲絕,體內真氣難以抑製,陷入人劫幻境之中。
    一個是深閨小姐,一個是江湖少年,二人情竇初開,自是終身難忘。
    每每酒醉三分,宋風思念如潮,可礙於如今已有家室,故未對任何人說起。
    聽罷來龍去脈,王立恒久久不能接受,沉默良久,不禁發出一聲苦笑:“宋大人為她入葬,海傑為她刻碑,我則為她掃墓,我們三個倒是配合默契。”
    見他不怒反笑,宋風挑起眉毛:“你不恨我?”
    “恨!”王立恒眼中瞬間迸發出駭人的光芒,但旋即黯淡,死死攥緊拳頭,聲音因極力克製而嘶啞。
    “恨又能如何,如今宋大人貴為義軍之主,統領數十萬大軍,又有墨衣劍屠之稱,橫行江湖,我王立恒的恨實在微不足道。”
    “宋大人要殺我,如同探囊取物,反掌觀紋。我若要殺宋大人,不止我一人身死,整個王家也得滅門。”
    說著,王立恒長歎口氣,目光偏移,盯著山穀中繁茂花草,似乎自語般喃喃道:“男人的仇恨並非匹夫一怒那麽簡單,沒有實力的男人,就好似沒有腿的駿馬,心在天下,身在泥淖。”
    一陣山風吹過,帶來絲絲涼意與幾聲孤寂的鳥鳴,仿佛這天地也在為其哀歎。
    宋風自覺愧對王立恒,卻不知如何開口安慰,勉強回應道:“憐心若在,也不願見你我生死相搏。”
    後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來,重新扛起鋤頭:“宋大人請回吧,這穀中花草並不識得你。”
    宋風最後深深看了墓碑一眼,起身拱手:“告辭。”
    看著他身形遠去,將要消失在穀口之時,王立恒嘴唇抿緊,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最終深吸一口氣,高聲喊道:“宋風!”
    聲音嘹亮,在穀中久久回蕩,宋風頓住腳步回身望去:“我在。”
    “告知海傑,恩怨兩清,莫再相見。”
    宋風會心一笑,大聲回應道:“一定帶到!”
    這句恩怨兩清,何止是帶給海傑,更是說他自己。
    於憐心之事,王立恒即知真相,卻也不再過問。
    與此同時,宋風海傑二人無論在臨瀾郡鬧出多大動靜,都不可染指臨瀾王家。
    這才是“恩怨兩清,莫再相見”的真實含義。
    尋到馬匹,宋風順著蜿蜒山道奔出清雲山,而後抬手打了個響指。
    唰!夜幽身影突現:“主公。”
    “此山歸哪城管轄?”
    夜幽想都沒想,徑直開口:“清雲山歸天佐縣鞍邱城管轄,城主名為喬昇。”
    “告知喬昇,自即日起,清雲山禁止臨瀾王家之外的任何人出入。”
    “喏!”夜幽答應一聲,閃身離開。
    回頭觀望山間草木,宋風自言自語道:“山水秀麗,安心長眠吧。”
    雙腿輕夾馬腹,宋風再未回頭,一人一馬疾馳而去。
    臨瀾郡,定西縣。
    “不知主公親臨,下官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宋風擺了擺手:“我來必有要事,不必拘禮。”
    縣令張硯青心裏咯噔一聲,尷尬的笑了笑:“主公先請用茶,若有用得到下官之處盡管吩咐,下官一定辦到。”
    宋風安穩坐了下來,直入主題:“將洛湖船家人趕回陸地,給他們分配房屋耕地。”
    為什麽?這是張硯青最想問的三個字,可見宋風表情冰冷,一時不敢開口,一邊為其倒茶一邊思考對策。
    早就聽說宋風在天佐縣懲治惡霸,整治地方風氣,可此人到底如何,到底是不是作秀,他也不清楚,還是得試他一試。
    見他未作回應,宋風疑惑道:“張大人?”
    “啊?啊,下官在。”張硯青趕忙應聲,而後麵露苦澀:“主公為何突然要動洛湖?”
    這家夥,剛才還說一定辦到,現在這點小事就開始問長問短了。
    宋風冷冷橫了他一眼:“我做什麽,需要向你匯報緣由嗎?”
    後者嚇了一哆嗦,趕忙拱手道:“下官不敢!隻是……”
    “隻是什麽?”見他吞吞吐吐,宋風耐心都快被磨沒了。
    張硯青先是抬頭偷偷看了他一眼,隨即邁著小碎步湊近前來,小聲道:“定西縣稅賦已大做改革,與嚴西郡同等,百姓富足自不多言,咱們的稅收卻大大降低。”
    “所以呢?”
    “定西縣卻不受影響,全因洛湖船家不在此間行列。”張硯青嘿嘿一笑:“船家人有他們的規矩,交的少了,他們還不放心呢,下官幾次親往催促,船幫仍舊不改。”
    “所以,定西縣稅收是全郡最高的,待主公兵發奉京,下官所交糧草、軍械、軍餉也是全郡第一。”
    “反了他們!”宋風眼中已冒出一絲火氣,非但沒有為這份豐厚稅收欣喜,反而怒聲道:“讓他們少交錢反而不幹,財大氣粗嗎?”
    “不不不。”張硯青連連擺手,一張大臉貼的更近,幾乎要與宋風麵對麵了。
    “洛湖極為特殊……”
    宋風皺了皺眉頭,將他那張長滿麻子的大臉往後推了推:“這裏沒有外人,大點聲就行。”
    “是!”張硯青做了七八年定西縣令,等的就是這天,心中比誰都激動,如今試探已過,自是不再拘謹。
    “洛湖客人都是各地權貴,下官得罪不起,主公需得將這批蛀蟲一網打盡,清算幹淨!”
    “若如此,下官保證在半月之內,還洛湖美景一個清淨太平!”
    宋風被他這突然轉變嚇了一跳,上下仔細打量一番,眼中滿是困惑。
    方才那個滿麵圓滑的張硯青哪去了?怎麽突然之間變得一身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