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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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騫一把搶過曹宏奇手裏的套繩,抬手指天大聲質問:“非要這大冷天走嗎?都不尋思跟我說一聲?是有人催你們了?”那橫眉冷對的表情,跟來時彎腰駝背縮脖子的樣子,大相徑庭。吼出來的話,被大風一吹,竟傳的更遠。
    曹宏奇和尉保山看到姚騫的一刻,就知道他要生氣,互相對視一眼,由著他先吼兩聲。
    曹宏奇側了側身,避免說出的話被風吹走,神情沉重地對姚騫說:“我們跟大夫再三確認過了,真的可以走了,這才出發的!”
    “何大夫也同意你們今個走!?”姚騫嗓音又高了一分。
    尉保山急得要下車,被大門口出來的常爺按住肩膀。
    常爺對上姚騫冒火的眼珠子,神情絲毫不變,“我會負責送他們。”說話的聲音很低,但絲毫不受大風影響,仍然擲地有聲傳到姚騫耳中。
    “常爺送到咱們縣裏,然後我送山哥回家。”曹宏奇看了眼常爺,自作主張改了後麵的安排。
    姚騫看出了三人堅持的目光,往尉保山身邊靠了靠,看著尉保山蓋著棉被的腿,低聲問:“明兒個行嗎?我跟東家——”
    尉保山彎身過去拉起姚騫的手,迎著冷風大聲笑了一下:“你小子這是讓我們眼紅呢?”
    姚騫急忙挪身為尉保山擋住風,尉保山麵露隱優,語重心長道:“咱走前,我跟家裏說三五天回去,這都半個月了!我媽那性子你曉得。她肯定——”
    “我托人去傳信——”姚騫再次退讓,言辭懇切。
    “有那時間,我們都到家了!”尉保山敲定主意。
    姚騫看著尉保山,慢慢低下頭。他們三個中,尉保山最大,看似大大咧咧,實則粗中有細,遇到分歧的時候,幾乎每次都是他最後拍板決定。也是因為他願意多擔一分責任,有困難會多出錢多出力,還威脅他們不準見外。
    姚騫自然也希望自己是那個可以兜底的人,拍拍兄弟肩膀擺擺手說一句“別怕!有哥在!”可他卻是最需要幫助的人。別人遇事可以跟家裏人傾訴、抱怨、求助,而他呢,吃百家飯長大的野孩子,想不餓肚子都得靠旁人施舍善意,分出別人的口糧。他,就像那野生野長的白楊樹,生根發芽是自己,風中不倒亦是自己。
    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跟東家預支的三個銀元,一人分一個,另一個給常爺時,常爺淩厲的目光暼了暼他的被風吹空的褲兜,他就默默無言地收回了手。
    望著尉保山和曹宏奇戴著帽子,用布巾遮住口鼻,漸漸消失在視野,姚騫突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吸溜了一下清鼻涕,心裏默念:“誰罵我了?!”
    與此同時,客棧廂房裏,小楊提著壺熱茶進了雲彥的屋子,邊為雲彥斟茶邊稟報,“先前托子君先生查的事,有消息了。”
    雲彥停下準備端茶的手,放下另一隻手裏的醫書,抬頭側目,“細細說來。”
    小楊側身正對雲彥,看著雲彥溫聲細語道:“姚公子他……”
    北風咆哮中,罕見地出現了一道稚嫩的夾帶著沉悶沙啞的吆喝聲,“賣報賣報!大報刊大新聞!”
    姚騫頂著能把山尖壓低的冷風將頭從領子裏抬起一個下巴尖,發現又到了酒樓附近,大門外一個比自己矮一頭的冷娃在風裏來回疾步,似乎是擔心大風將報紙吹壞,那冷娃一直背風站著,手裏的報紙不敢舉太高,隻盡量湊到別人跟前售賣。
    有路人駐足詢問:“是《廣通報》嗎?”
    穿著破棉衣的冷娃揚起通紅的臉蛋說:“不是那個嘞,這是新印出來的《新府報》,留學回來的蘇先生辦的。來一份吧叔叔?”
    “沒錢沒錢!”路人搖手離開。
    賣報冷娃如同一隻靈活的螃蟹般橫著小跑過去,追上另一位準備進酒樓大門的富紳打扮的胖漢子問,“老爺來份報紙吧?等酒菜的時候正好看看。”
    富紳停下腳步,看著冷娃手裏的報紙,“一張多少錢?”
    冷娃急忙將手裏的那份往富紳麵前遞了遞,笑靨如花,“3分錢!”
    富紳從袖袋裏摸出3分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冷娃笑著鞠躬:“祝老爺升官發財!”抬頭就看到一隻伸到麵前的手,再看時,對上了一個後腦勺,那人正把手向後伸著,縮著脖子說:“給我來份報紙!”
    聽著聲音年輕,冷娃急忙用自己比姚騫還沉悶的嗓音說:“好嘞,謝謝大哥!”長滿凍瘡的手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張報紙,繞到姚騫麵前,為姚騫遞上報紙咧嘴笑著說:“祝大哥飛黃騰達!”
    姚騫摸出一個銀元遞給冷娃,另一隻手接過報紙,眼睛開始瀏覽報紙上最大的字,看到“湘軍、護法戰爭”等字,嘴裏笑著說:“你這小嘴巴挺會說。”抬眼一看,正見冷娃右手摸索著那枚銀元,一臉羨慕又為難的表情。
    “哥,我找不開,你給我大子兒吧。”冷娃說完就把銀元塞進姚騫手心。
    姚騫一愣,下意識答應,“哎,等一下。”把銀元裝進兜裏一摸,裏麵總共隻有一個銀元,將報紙換了個手拿著,摸了摸另一邊兜兒,想起自己身上一個大子兒也沒有,霎時不知所措,訕訕一笑支吾道:“我,我也沒大子兒。”把報紙還給冷娃,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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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大哥——”冷娃對姚騫風一般離去的背影說,“我可以賒給你。”
    然而,頂著大風唉聲歎氣的姚騫根本沒聽到,盡管大風吹得他臉都走形了,他此刻卻覺得一點都不涼,因為他的心更涼!滿身上下一個銀元,還是雲彥施舍的,他有什麽資格縮頭縮腦,他就該好好吹吹冷風,保持窮人該有的清醒頭腦!
    有時候想想,人活著挺累的,天天要謀劃這個顧慮那個,遠不如路邊隨隨便便一條狗痛快,想叫就叫,想咬就咬。
    路邊那隻正在叫的狗,才不管這個蓬頭垢麵的兩條腿的人為什麽用一副羨慕的表情看它,因為它忙著“汪汪汪”給其他兄弟姐妹傳遞最新情報。
    土狗看看左右兩邊的狗子們,激動地說:“又要打仗了!我看到那裏聚集了好多人,都是男人,他們一起打架,說是訓練,有人用一種槍放鞭炮,然後鞭炮會飛很遠。”
    一隻小母狗驚聲尖叫:“鞭炮?!他們要用鞭炮嚇唬我們嗎?”
    一隻大花狗緊跟著說:“是他們人和人打仗,搶地盤,搶配偶,不是打我們。”
    另一隻年老的土狗對傳信土狗說:“那不是鞭炮,那個是火藥,戰場上用的火藥,我以前聽說過,咱們要是碰上了,一定要躲得遠遠的!”
    土狗說:“我曉得,哦,對了,他們管那個好像也叫槍,不是那種紅纓槍。”
    老土狗問:“消息你傳給首領了嗎?”
    土狗回答:“傳出去了,它今兒個就能得到消息。”
    小母狗說:“首領那麽厲害,沒準它早就知道了。”
    大花狗說:“世道太亂,咱們躲也躲不過,都聽首領的就是了。”
    旁邊一隻狸貓從樹上跳到土狗麵前,“喵喵”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土狗冷臉回答:“不信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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