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字數:4266   加入書籤

A+A-


    那盞摔落地上的馬燈,在姚騫與三人纏鬥中竟然引燃了枯草,此刻正往小路一邊的莊稼地裏燒去。火光照在鋒利的刀刃上,映出了雲彥殺氣洶湧的雙目,“撲哧”一聲,提燈醉鬼的喉嚨被劃開,透著恐懼的眼睛成了定格。
    一直沒怎麽動卻暗中扔刀子的那人早已嚇破了膽,從地上爬起來向遠處跑去,隻聽腦後“呼”的一聲,刀子紮進後心,踉蹌倒地。
    姚騫瞪著眼睛看雲彥在眨眼間,先是左手右手同時扭斷兩個人的脖子,又一下殺死了另外兩個人,隻剩下了滿臉驚恐。
    火光更大了,他看見雲彥一腳將身邊的屍體踢到了莊稼地裏,那“撲通”的聲響在一息後遠遠傳來。也是這一聲,嚇得姚騫抱住頭渾身顫抖。
    在他沒看見的地方,雲彥幾步跨到那要逃走的醉鬼旁,抓住後領輕輕一拋,又是遠遠一聲“撲通”。
    姚騫的身體更激烈地抖了一下,但他沒能抬起頭。後麵是靠近的腳步聲,和接連兩聲“撲通”,一下一下如洪鍾般,撞在姚騫的心胸正中。耳邊沒有了任何聲音,他感覺自己墜入了冰窟,寒氣從四麵八方刺透他的靈魂,直到進入溫暖的懷抱,他徹底被黑暗淹沒。
    姚騫又做噩夢了,這次沒有了跑不到盡頭的路,沒有了壓在身上的沉重大山,也沒有了蕩漾的春心。而是紅色的血,成片成片的,凝固的,流動的,黑紅的,淡紅的,隱約還有動物的皮毛和殘肢。
    夢裏的他,就像那天晚上一樣,無力地躺在一個溫暖的懷裏,視野越變越扁,扁成一條縫。他聽到頭頂傳來悲痛的、能將長城哭倒、令天地動容的嘶吼,比天塌地陷還令人悲哀的嘶吼,間歇中,還有一顆“咚咚”的心跳聲,一動一靜竟是讓他潸然落淚。
    揩了下眼角,手指有微涼的濕潤,原來真的流淚了,心頭莫名有沉重的悲傷縈繞。姚騫睜開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房梁。黃粱一夢,卻如此真實,如此心痛。姚騫眨了眨眼睛,那心跳聲好像是雲彥抱著自己疾奔在黑夜中的響動,比周圍驚飛的鴉鳴聲更響,比沉重的腳步聲更響,卻讓他安心昏睡的響動。
    不知這一覺睡了多久,外麵似乎黃昏將近,陽光斜斜打在牆壁上,光暈中有藥味流動。微微動了下不算很酸的胳膊腿,姚騫閃過那夜從天而降的身影,徒手抓住刀把的時候,他聽到身後有刀被踢落掉地的清脆響聲。他想起來了,藥味中還有淡淡的一股清香,最近時常能聞道,那夜聞到了,先前從那位白衣英雄的身上也聞到了,是他洗衣用的皂角味。愚鈍如斯,他早該聞出來的。
    院子裏傳來兩個聲音,一道陌生的男音想起。
    “你太急於求成了,哪有一天能學會針灸的!”是一個清俊疏朗的漢子的聲音。
    等不到應有的反饋,那聲音又說,“不對,你這樣在自己身上亂紮沒用,每個人的穴位不一樣的。你得找準了!”
    跟著這句話,明明什麽聲音也沒有,可姚騫就像聽到了細針快速插進皮膚的響動,甚至身上不知哪個部位還有微痛。
    “他的身體我熟,肯定比我這紮的準!”果然是雲彥的聲音。
    雲彥專心練習紮針,沒有留意屋內不一樣的呼吸聲,佘子君眼神瞟了下窗戶,揶揄道:“值得嗎?”雲彥沒理會他的廢話。
    佘子君喟然長歎,“真沒想到啊,堂堂花將軍竟然會是一個癡情種。”
    還是沒有聽到雲彥的回話,那陌生卻帶著熟稔的聲音又響起,“為一個普通人在自己在身上練紮針,說出去,怕是要驚掉那些家夥的下巴。”
    看雲彥仍不理自己,屋裏的人也醒了,佘子君從木頭樁上起身,“好吧,你接著當刺蝟吧。本君不奉陪了!”
    佘子君走出幾步,雲彥才抬頭問他,“那件事,行不行啊?”
    佘子君揮揮手,不回頭地走出院門,“隨你便,有人替他們操心,我樂的清閑!”
    雲彥勾了勾嘴角,低頭看著自己兩條腿和一條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銀針,“嘖,是像刺蝟。”
    雲彥是聽見了屋裏的水流聲才知道姚騫醒來的,他匆忙拔下最後的幾根銀針,推開門,看到姚騫喝完水放下杯子。二人目光接上,都莫名一怔。
    姚騫看著雲彥走向自己,左腳忽然一頓,雲彥察覺不適沒敢低頭,神色不變,換成右腳吃重,將有點發麻的左腳拖著站到炕沿外。
    雲彥不知道,姚騫卻看得清楚,在雲彥左腳踝側後方有一根銀針還插著,估計是著急進屋忘了拔,令姚騫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緒,不知為何蒙上一層薄霧,微微垂下頭,不再看雲彥。
    望著萎靡不振的姚騫,雲彥知道他因為看見自己殺人有了陰霾,可該怎麽勸他呢?自己的身份不能說,隻能見機行事了。抬起左腿搭在炕沿上,才看到那根被自己漏掉的銀針,掐了掐發麻的腳踝,看著姚騫低聲問:“肚子餓了吧?”
    姚騫微微搖頭。
    預料之中的冷淡,雲彥無所謂地舔舔嘴角,往炕裏坐了坐,又問:“要方便嗎?我幫你。”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姚騫還是搖頭。
    二人沉默片刻,姚騫低著頭問:“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這回輪到雲彥低頭了,他當然想說,想說的太多太多,可不知該怎麽說,覺得自己怎麽說都可能引起姚騫情緒激動,便索性不說了。而是問:“你有什麽想問的嗎?”
    屋外的寒風也為二人沉默,沉默因在意的二人。
    無聲少頃,姚騫忽然歎口氣,“他們罪不至死。”
    雲彥將那根銀針隨意插在掌心,聲音驟然變得冰冷,“但你差點死了。”他略微停頓,心裏後怕的緊,抬起頭目光灼灼望著姚騫,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去晚了,就永遠看不到他的青年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心肝啊。
    “萬一被人知道,”姚騫沒說後麵的話,他料想雲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畢竟是人命,自己倒不是沒見過死人,可那是因自己而死去的生命。他當時被那血腥場麵震驚地暈過去,主要在於突然降臨的恐懼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當然清楚,沒有雲彥及時趕到,那扔進火堆的就是自己的屍體,等第二天別人發現,早已變成誰都認不出的一堆焦黑。短暫一生,草草結束,兄弟找不到他,別人不關心他。用不了多久,沒人會想起曾有自己這麽一個人也在這世間踽踽獨行拚命生活過。怎一個淒涼了得。
    “你是在擔心我嗎?”雲彥的話就在耳邊,姚騫低下頭不說話,忽然捏住那根銀針拔了出來。
    看姚騫又不說話了,雲彥抓住姚騫的手腕,引來姚騫和自己對視。雲彥鄭重承諾,“沒有萬一。”然後從姚騫手裏接過那根銀針,一揚手腕,銀針插在木門上方的橫梁上,入木約有三分之二深。
    姚騫的目光從那根銀針慢慢移回到雲彥不再藏匿鋒芒的眼眸,“你是為了救我才殺人的嗎?”其實他想問的是,你是第一次殺人嗎?但忽然覺得沒必要問了。
    雲彥沒有回避姚騫的審視,清楚而簡明地回答:“是。”
    滑動了下喉結,咽下彷徨糾結,姚騫仍注視著雲彥問:“為什麽?”
    雲彥激蕩的心緒瞬間從目光傾瀉而出,他緊盯著姚騫,聲音裏的溫柔也被強勢取代,“你覺得我是為什麽?”
    姚騫哪裏遇到過這種情況,馬上就被雲彥那極具侵略性的目光震住了,心神慌亂暈暈乎乎,匆匆移開目光,和烏龜一樣縮在炕角了。
    雲彥眼裏的壓迫陡然散了,蹬掉鞋子在姚騫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坐到姚騫身邊,和姚騫一個姿勢,抱膝望著窗外一點一點變暗的光線。夕陽應該已經默默去山後休息了,但他沒有一點不舍,他已經看到了比太陽還能溫暖自己的光芒。
    姚騫看著窗外,紛紜念頭閃過,突然又問了一句,“那天幫我對付光頭那些人的也是你?”身邊人的答案是預料之中的“嗯”。
    姚騫已看不見那根針了,但還是呆呆望著那個方向,雲彥也沒有去點燈,兩人默默坐著,沒有千言萬語,但有千帆過盡的一片祥和流動在二人心內。
    喜歡督軍兩口子去哪兒了請大家收藏:()督軍兩口子去哪兒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