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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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望許久,天亮了。然而,沒有東方的魚肚白,沒有一隻金烏飛出群山,更沒有金光萬丈,唯有灰蒙蒙的一片暗白。不留一絲縫隙看不出任何銜接的雲層,厚厚地將那輪能帶給人們希望的日頭擋的密密實實,蒼穹被陰霾緊緊遮裹。
仰望高空,灰白仍在無形向下逼近,高聳的山尖被晦色削平,站在高處的人不敢伸手,仿佛伸手即被吞噬。時間跳過了黎明,直接從黑夜轉向暮靄,陰鬱無盡無止地蔓延。
姚騫他們早就不動了,暫避在一個狹窄的山穀中,大家又冷又餓、又困又累,短暫的近身戰和一路逃亡,隊伍隻剩下了三十八人,其中還有六個中槍重傷,躺在樹葉堆上昏迷著,氣息奄奄。其餘也都有輕傷,此刻,一大半受不住疲乏睡著了,身上蓋著樹葉雜草等取暖。唯有姚騫、陳冰、胡清幾人靠著最後一絲意誌力撐著不敢睡,幻想是敵軍迷了路才沒有追到他們。
“許久沒打槍了,再讓他們休息會,咱們叫醒他們,抬著傷員走吧。”姚騫努力思索著計策,不讓思維有片刻緩歇,因為隻要鬆懈一秒,他可能也會睡著。
胡清望了望霧沉沉的山穀,故作堅強想些輕鬆的事,“這會兒倒是沒風了,都說咱們西北的山是刮來的,我現在信了。”
陳冰搓了搓自己雙手,放在懷裏的艾小米臉上,淡淡道:“我們該往哪兒走?”
是啊,該往哪兒走呢?回去的路,沒了,即使沒敵人,他們也找不到路啊。其實,敵人迷沒迷路,他們不知道,他們卻是真迷路,所以才幻想是敵人迷路了。
姚騫拄著槍站起身,望了望四周,都是黃土堆成的荒山和遮天蔽日的野草,“我先去探一下。”
“霧太大,別走遠!”陳冰低聲囑咐了一句。
“看!促織的洞穴,多在大樹的南麵,且洞口朝南,這也可以辨識方位。還有山石,一般南麵較為幹燥,北麵則較濕潤,但若是下了雪,就比較麻煩了!”姚騫想著雲彥曾經教過自己的技巧,腦海中回憶著教官講課時指著的地圖,他們原在關中聯山西南腳,翻過聯山往東北方向,將進入蘭林道地界。那裏目前沒有靖原軍駐紮,甚至最近的縣城還有新府軍曾經的老將華老板祖父)丁憂,眼下,或許隻有反其道行之了。隻是,路上必須小心隱蔽,進了山村趕緊喬裝後化整為零各自回家了。
回家,這是一個溫暖的詞匯,一想到回家,他就忍不住想雲彥,急切地思念他,思念他的懷抱、他的愛護。當初生死攸關之際,他遇到了雲彥,如今又是死劫難逃,雲彥還會不會從天而降來救他?抬頭看天,天一片茫然,大霧彌漫,十幾米外的大樹隻能看到輪廓。
雲彥就是這時候出現的,他穿過濃濃晨霧疾步而來,身著一件玄青色長衫,外罩黑色大氅,像第一次跟著姚騫進山,行在雜草藤蔓叢生的山坡上,他如履平地,帶著濃濃的擔憂輕呼“騫寶!”
姚騫著實愣了片刻,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使勁眨眨眼,確實是他心裏正想念的那個身影。“雲哥!”喊了一句,鼻頭就是一酸,然後就看到雲彥已經到了他跟前,抖開大氅,披在他身上,接著,他如願被擁在了帶著藥香和血腥味的懷裏,不過他以為那是他自己身上的血腥。
雲彥一顆心“咕咚”落在實處,他嗅了嗅青年的脖頸,有血腥味,趕忙放開姚騫查看,“傷哪裏了呢?嚴不嚴重?哥抱你!”
姚騫製止了他的動作,再次強勢地抱住他的生命的動力,微微哽咽道:“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感受到姚騫的激動,雲彥的擔心稍稍緩解,同樣激動地把嘴唇貼著青年的側臉,“騫寶做的很好,記住,我永遠不會辜負你的信任和期待。”
天地寂靜中,兩顆跳動的心相互依偎,就是世間最好的生命曲;天地動蕩時,兩顆不安的心貼在一起,就能享受難得的安寧。而此時此刻,天地雖寂靜卻震動,兩顆滾燙的心緊緊相依,它們將戰勝混亂尋回安寧。
鬆弛了半晌,姚騫才想起來隨時可能出現的敵軍,問及雲彥有沒有遇到危險,雲彥稱他們正是跟著槍聲找來的,可半夜裏遽然沒了槍聲,他們一時失去方向,所以現在才趕到。
姚騫沒有多想敵軍為何沒了,隻當他們迷了路,心裏慶幸雲彥他們沒有被發現。忽然反應過來雲彥說的是“他們”,忙又問都是誰來了。
雲彥說了小楊、李八子、田家兄弟,且他就是在田家兄弟幫助下,才能快速找到姚騫。
姚騫絲毫不懷疑,直說要去好好感謝他們為自己冒險,但先得把自己的難兄難弟們一起帶到安全地方。得知雲彥已經讓小楊去幫忙送衣物並給他們簡單處理傷口,姚騫心裏更加熨帖,不再耽誤時間,拉著雲彥返回那個山穀。
天陰沉了一夜後,終於開始釋放不滿,降下珠珠寒酥洗滌硝煙下的焦黑、戰鬥後的血痕以及潛伏罪惡的靈魂。它想凍結一切災禍的隱患,卻不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且物必先腐而後蟲生之,大廈將顛,非一木所支也。
姚騫到了山穀,映入眼簾的是雪中熱鬧而溫馨的畫麵,絕處逢生的學員們有小楊等人送來的生機和溫暖,進食了小楊送的幹糧和水,有了堅持生存的力氣後,互相攙扶著圍著小楊等人道謝。
可漸漸地,氣氛不對了,姚騫跨步靠近人群,就看到小楊試過一個學員的鼻息,又去摸脈,最後沉重地宣布:“他往生了。”
一個學員撲蔌落下淚,“怪我不好,睡著了,都沒注意到他的情況。”
另一位學員說:“你也受了傷,他看著沒什麽大傷,所以才被忽略,都是這群天殺的新府軍!把我們兄弟活活凍死在這。”
艾小米拂去那人臉上的冰霜,說出的話比那冰霜更冷,“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不能讓他們白死!”
其他醒著的站著的蹲著的漢子們都激動地喊起來,“此仇不報非君子!”
姚騫沒再往中間擠,背過身,仰起麵閉上眼,任雪花洇在臉上與淚水混為一體。
雲彥站在幾米外不再靠近,看著姚騫與天地同悲。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是姚騫注定要自己邁的坎,他相信他的青年能夠戰勝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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