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曼穀的雨季來得格外暴烈，潮濕的空氣裹挾著佛牌攤的香燭味，在唐人街狹窄的巷弄裏彌漫。我在旅行社的小隔間裏整理行程單，玻璃門外，穿水藍色連衣裙的曉雯正盯著街角的佛牌攤出神。她脖頸後的皮膚被陽光曬得發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挎包帶子，目光死死鎖住攤位角落那尊灰撲撲的古曼童像。
    "姑娘要請尊佛牌保平安嗎？"滿臉褶皺的老婦人突然從陰影裏探出身，她戴著遮住半張臉的鬥笠，露出的右眼渾濁發白，左眼卻泛著詭異的琥珀色，仿佛鑲嵌著一顆凝固的血淚。曉雯走近時，我看見攤位上擺滿了形態各異的佛牌，唯有那尊古曼童顯得格外陰森——娃娃嘴角歪斜上揚，眼眶裏嵌著兩粒暗紅珠子，在雨幕中泛著濕潤的光，仿佛隨時會滲出血淚。
    "這尊可不一般。"老婦人枯樹枝般的手指撫過佛牌，指甲縫裏凝結著黑色汙垢，"百年前，有個孕婦難產，她和腹中胎兒雙雙殞命。村民們害怕怨靈作祟，便將胎兒製成古曼童。怨氣越重，靈力越強，能幫主人實現任何願望......"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暗紅液體，在佛牌表麵暈開細小的血花，"去年有個姑娘忘了供奉，結果在浴室裏......"話沒說完，曉雯已經掏出錢包。老婦人接過錢時，我分明看見她手腕上纏繞著嬰兒臍帶般的疤痕。
    從清邁回來的曉雯像換了個人。原本整齊的房間堆滿空奶瓶，窗簾永遠拉著，黴味混著腥甜的奶漬從門縫滲出。某個暴雨夜，我被玻璃爆裂聲驚醒，衝到她房門前時，正聽見她用哭腔重複："我錯了！別抓我的眼睛！"透過門縫，我看見她蜷縮在牆角，手裏攥著破碎的古曼童佛牌——那娃娃的左眼珠子不知何時掉了，空眼眶對著曉雯的方向，裂痕處滲出黑色的黏液。
    更駭人的是她的身體變化。短短半個月，曉雯臉頰凹陷成青灰色，鎖骨處浮現出嬰兒手指狀的淤青，指甲縫裏也積滿黑色汙垢，與老婦人如出一轍。她開始在深夜遊蕩，我曾撞見她對著冰箱門傻笑，冰箱裏塞滿兒童零食，最底層的保鮮盒盛著凝固的暗紅液體。"他說喜歡吃血糯米。"她突然轉頭，眼白布滿血絲，"你聽見嬰兒哭聲了嗎？就在你身後。"那一刻，我分明感覺有冰涼的小手拂過我的腳踝。
    某個月圓之夜，整棟樓的住戶都被尖叫聲驚醒。我踹開曉雯房門時，屋裏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她跪坐在滿地牛奶混合著經血的穢物中，懷裏抱著重新粘好的古曼童，用嬰兒般的奶音哼唱童謠。佛牌表麵滲出黑色粘液，在月光下凝成細小的肉粒，而曉雯的腹部高高隆起，像懷胎十月的孕婦，皮膚下隱約可見嬰兒小手蠕動的痕跡。她突然轉頭，嘴角撕裂到耳根："他餓了，我把子宮切下來喂他......"她雙腿間的血泊中，赫然躺著半截帶臍帶的肉塊，而古曼童佛牌的嘴角，掛著新鮮的血漬，越發顯得詭異邪魅。
    救護車帶走曉雯後，我在她枕頭下發現本日記。最後一頁用血寫著：老婦人的左眼是古曼童的眼睛，她每天在街角尋找新的容器。當我顫抖著望向窗外，正看見戴鬥笠的老婦人站在雨幕中，琥珀色的左眼直勾勾盯著我，手裏轉動著新的古曼童佛牌，那娃娃的嘴角還沾著新鮮的血漬。從那以後，每當雨夜，我總能聽見若有若無的嬰兒啼哭聲，在耳畔回蕩，而街角的佛牌攤，依舊擺滿了陰森詭異的古曼童，等待著下一個獵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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