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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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安宮。
太後額間敷著一塊濕透的巾帕,麵皮、嘴唇都蒼白如紙,不見絲毫血色。
她渾身汗津津的,雪白褻衣早已被冷汗打濕,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她怎麽也沒想到,月懿公主獻上的藥膏,僅停了一日而已,便會如此煎熬,幾乎讓她去了半條命。
“娘娘,可要飲一碗元胡湯鎮痛?”嬤嬤啞聲問。
太後搖頭,泄氣道:
“哀家都數不清今日喝了幾碗元胡湯了,鎮痛效用沒見著,反倒越發難受起來,早知道藥膏的藥性如此霸烈,當初就不該草率的信了月懿那個賤人。”
嬤嬤在太後身邊伺候了幾十年,最是忠心不過,知曉壽安宮所有的秘辛。
這會兒瞧見主子受苦,她也跟著心疼。
“元胡湯沒用,還是去請太醫看診、”
“不成!此事萬不能透露出半點風聲,否則哀家的顏麵置於何地?皇帝又會如何看待哀家?”太後猛地坐起來,眼底隱隱透著怒意。
“藥膏已經用盡了,月懿公主又不在京城,這該如何是好?”
突然間,又是一陣疼痛襲來。
太後整個人蜷縮著,疼得悶哼連連,若非嘴裏咬了塊帕子,她真恨不得大喊大叫,減輕些許痛楚。
嬤嬤急得團團轉,恨不得能幫太後分擔一二。
好不容易挨過淩遲般的折磨,宮女匆匆踏進寢殿,手中拿著一枚蠟丸,交到嬤嬤手中。
嬤嬤沉著臉將蠟丸拆開,略掃了眼密信的內容,氣得咬牙切齒、恨意翻湧。
“月懿公主真是瘋了,您看看她多大言不慚,竟算準了藥膏用盡的時間,特地以此要挾您,必須派糧商前往大月,和他們做生意,否則便斷了您的藥膏。
窮山惡水生出來的刁民,委實卑鄙無恥!”
嬤嬤邊罵,邊將信紙展開,放在太後麵前。
“好個下作的蹄子!”
太後擦了擦額間的冷汗,將信紙團起來,揉碎。
“聽聞太子和安平王日前召回了一群糧商,有意切斷大月的糧草供應,咱們若派糧商前往兩國交界之處,隻怕會讓太子心生不滿。”嬤嬤提醒道。
“他還不滿?”太後掀唇冷笑。
“娶了這麽個工於心計之輩當太子妃,整個人都被籠絡過去,每日隻知跟在婦人屁股後麵,唯首是瞻,哪有半點儲君的威嚴?
哀家估摸著,太子之所以召回糧商,也是司菀鼓動的。兩國邦交,在這對夫妻眼中,簡直如同兒戲一般,豈能縱著他們胡鬧?”
太後狠狠拍了下桌子,道:
“走,去找陛下說理去!”
太後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沐浴更衣,隨即前往養心殿。
皇帝正在批閱奏折,聽到內侍的通傳聲,他忙不迭的起身相迎。
“母後,您怎麽來了?”
正值晌午時分,光線明亮,皇帝瞧見太後蒼白的臉色,眼尾深深的皺紋,幹枯的發絲,不免有些詫異。
分明昨日他才見過母後,那時太後氣血充盈、容光煥發,絲毫不顯憔悴與老態。
為何僅僅過了一夜,便滄桑到了此種地步?
見皇帝直勾勾盯著自己,太後胸臆間怒意更盛。
臨出門前,她特地拿起銅鏡照了無數次,怎會不知自己究竟是何德行?
仿佛被無數蟲豸蛀空的朽木,僅剩下最外麵那層空殼子,內裏的精氣根源已失,隻是勉力支撐罷了。
若是再得不到藥膏,可以想見後果有多可怖。
“陛下,哀家一夜未眠,思量再三,才想著與你商議一番。”太後道。
皇帝肅容以待,“母後有話不妨直言。”
“你可知太子做了何等荒唐的行徑?竟將與大月做生意的糧商都給召回京城了,連一粒稻穀都沒留在大月。
陛下也知道,大月百姓早就改種花卉,國內存糧無多,若放任不理,大月勢必會淪落至民不聊生、易子而食的慘狀,造孽啊!”
太後以手扶額,滿麵痛苦,仿佛快被太子氣病了。
皇帝歎息道:
“原本朕也覺得,兩國邦交是頂頂緊要之事,萬不能容許有絲毫閃失。
可大齊的誠意有了,大月卻似貪婪至極的螞蟥,狠狠咬住大齊的血肉不放,且還不知感恩。
僅憑月懿的所作所為便能看出來,大月皇室都是白眼狼,他們得隴望蜀不知饜足,就算大齊舍棄再多利益,這些人也不會有半點動容,反而還會想方設法蠶食大齊疆土。”
皇帝給太後斟茶,勸說:
“太子在召回糧商前,曾將此事稟報給朕,朕也允了。”
太後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怎麽也沒想到,皇帝竟縱容太子胡鬧。
“那可是數百萬條人命,陛下真能狠得下心?”太後語調高亢而尖銳。
“往日大齊未與大月建交,百姓照樣衣食無著,難道過了兩年舒坦日子,就將先前的經曆盡數拋之腦後了嗎?
大月國庫存糧確實不多,但他們氣候炎熱,漫山遍野盡是吃食,也不至於真像母後擔憂的那般,成為途有餓殍的人間煉獄。”
皇帝出言反駁,麵上閃過訝然。
太後向來不願插手朝政,緣何突然關心起大月百姓的處境?
聯想到以往月懿公主時常出入壽安宮,或許和太後有私交,皇帝忍不住提醒:
“母後,月懿居心叵測,狡詐非常,您千萬不能輕信了她。”
太後隻覺得嘴裏一陣發苦。
也不知那藥膏究竟是何物調配而成,功效卓著也便罷了,戒除的反應竟也如此磨人,險些要了她半條命。
內心煎熬無比,太後卻不敢表露出來,苦笑道:
“陛下心中自有成算,就算哀家磨破了嘴皮子,你也不會改變想法,隻是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你身為大齊帝王,應施行仁政,而非受旁人蠱惑,將人命置之不顧。”
“大月百姓餓不死,隻是會吃些苦頭罷了,況且這是大月皇室該擔憂的事情,與我們並無瓜葛。”皇帝有些不解。
他不明白,太後為何不將目光放在大齊百姓身上,反而如此關注別國。
這豈不是本末倒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