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會散會時的皮鞋聲像一串悶雷滾過走廊。張小燕數著腳步，在第七聲時彎腰係鞋帶，指尖勾住了那張飄落的《幹部任免審批表》。
    表格背麵的複寫紙痕跡讓她呼吸一滯——這是父親用過的三聯單專用紙，第三聯的隱形墨水會在二十四小時後顯影。
    "小燕同誌。"中將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遞來的會議紀要本裏夾著半張被茶水浸透的便簽，"把周主席的指示重點標注一下。"
    濕透的紙片上，周正陽的批示正在茶水浸泡下逐漸變色，從藍黑墨水轉為詭異的鐵鏽紅——這是九十年代體改委內部使用的防篡改墨水。
    電梯下行時，吳歡的鞋跟"無意"踩到張小燕腳尖。疼痛中，張小燕感覺有金屬片滑進自己皮鞋——是那把冷卻池鑰匙的複製品。
    鑰匙齒麵的凹凸紋路硌著腳背，與掌心審批表背麵的壓痕完美契合。
    "聯誼中心的茅台是特供。"
    林國棟突然出現在電梯角落，他撣著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塵，"97年的批次，瓶蓋內側都有海鷗標記。"
    老紀委說話時，眼睛盯著電梯樓層顯示屏，在數字跳到"7"時突然咳嗽三聲——這是父親日記裏記載的緊急聯絡暗號。
    張小燕在七樓走出電梯。走廊盡頭掛著《東吳市企業改革成果展》的銅牌，展廳角落的沙盤模型正閃著微光。
    她走近時發現，東鋼集團微縮模型裏的第七號高爐可以旋開，爐膛裏塞著個泛黃的牛皮紙袋。
    紙袋裏是半本燒焦的賬簿。殘頁上"特種鋼材南海專項"的字樣下，記錄著十二萬噸鋼材的出庫單編號，與父親紀念章背麵的數字完全一致。
    更令人心驚的是審批簽名——"周正陽"三個字的最後一筆，與剛才會議室裏那份任免表上的簽名存在3毫米偏差。
    "指紋驗證。"
    吳歡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張小燕這才發現賬簿邊緣嵌著片透明薄膜，在手機閃光燈下顯現出半個指紋——正是父親失蹤當天在值班室登記留下的右手拇指指紋。
    賬簿最後一頁黏著張透明便簽，在體溫作用下逐漸顯現字跡："冷卻池分南北，北池鑰匙在冰翡裏"。
    張小燕突然想起周正陽戒指上裂開的紋路，那些"冰花"的走向，不正像省委大院地下管網圖的簡化版？
    手機突然震動。
    鄭國良發來的解密文件顯示，東鋼集團原始股權結構圖裏，有個代號"冰翡"的持股平台，其法人代表身份證號與周正陽秘書的表弟完全一致。
    附件照片上，這個年輕人左手無名指戴著同款翡翠戒指。
    "發現什麽了？"保安的手電光從背後照來。張小燕合上賬簿的瞬間，看見保安製服紐扣上的海鷗圖案——和工商聯聯誼中心工作人員製服一模一樣。
    她後退時撞到沙盤，東吳入海口的微縮模型突然裂開，露出半截潛艇形狀的金屬片。
    金屬片上的編碼在燈光下泛藍。張小燕用鑰匙邊緣輕刮，塗層脫落處露出"南海工程批次7"的鋼印。這枚鋼印的鋸齒狀邊緣，與賬簿殘頁上的騎縫章缺口完全吻合。
    "這是周主席特意保留的改革文物。"保安的右手按在警棍上，左手卻遞來張聯誼中心入場券，"馬董事長今晚在那裏舉辦收藏展。"
    券麵上的燙金海鷗在特定角度下，竟變成三線錨圖案。
    張小燕走出大樓時，暴雨初歇的空氣中飄著刺鼻的消毒水味。她摸到口袋裏那把鑰匙，齒尖殘留的金屬碎屑在指尖閃爍——在路燈下，這些碎屑呈現出與潛艇金屬片相同的藍色光澤。
    省委大院的燈光在午夜依然亮如白晝。
    張小燕站在檔案室窗前，看著樓下陸續離開的黑色轎車。那些車頂反射的月光，像一把把出鞘的利劍。
    "這是周正陽同誌關於東鋼集團改製的補充說明。"辦公廳李主任遞來一份標著"機密"的文件袋，手指在封口處留下一個油膩的指紋，"周主席特意囑咐，要求我們務必歸檔。" 文件袋比尋常的要沉。
    張小燕接過時，指尖觸到裏麵硬物的棱角——那形狀像一把鑰匙。
    李主任離開後，張小燕鎖上門，將文件袋放在紫外燈下。封口處的騎縫章在紫光中顯現出細密的紋路，那是東鋼集團老式鋼印特有的防偽標記。
    她小心地拆開封口，一柄冰翡色的玉鑰匙滑落掌心，鑰匙柄上刻著幾乎不可見的數字：。
    "果然在這裏。"張小燕從抽屜取出父親遺留的工作證，證件夾層裏藏著一片薄如蟬翼的玉片。
    當她把玉片貼合在鑰匙柄上時，兩組紋路完美重合，拚出一個完整的三線錨圖案。
    手機突然震動。鄭國良發來的解密郵件中，東鋼集團原始股權結構圖被標注出七個紅色節點。每個節點對應一位改製領導小組成員，而周正陽的名字旁，赫然標注著"冰翡控股"四個小字。
    "查查工商聯的藏品清單。"吳歡的短信緊接著進來，"重點看玉器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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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檔案室電腦登錄省工商聯內網需要雙重認證。張小燕插入工作證時，發現讀卡器的指示燈異常閃爍了三下——這是父親筆記裏提到的預警信號。
    她快速拔出證件，轉而用手機熱點連接，通過紀委臨時權限進入了數據庫。
    屏幕上的清單令她呼吸一滯。馬衛東私人收藏中，有一套七件的翡翠擺件，登記為"企業改革紀念品"。
    而最近一次的保養記錄顯示，其中一件"冰翡鎮紙"於上周被取出，經手人是周正陽的秘書。
    "叮"——電梯到達的提示音驚得張小燕差點打翻水杯。
    她迅速將玉鑰匙藏入襯衫袖口，轉身時看見李主任又站在門口，手裏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茶。
    "周主席說您加班辛苦。"李主任將茶杯放在桌上，褐色的茶湯裏漂浮著幾片特殊的茶葉——那是隻有省委主要領導才能享用的特級龍井。
    張小燕道謝時，注意到李主任左手小指上的戒指。戒麵是塊劣質翡翠，但內側閃過的金屬光澤暴露了它的真容——那是個微型掃描器。
    "對了，周主席讓我轉告您。"李主任走到門口又回頭，"明天上午的國企改革座談會，請您務必參加。地點在...聯誼中心地下室會議室。"
    門關上後，張小燕立刻將茶水倒入盆栽。茶湯接觸土壤的瞬間，泛起詭異的藍色泡沫。
    她拿起手機，給中將發了條加密信息："冰翡已現，明早聯誼中心，請求支援。"
    抽屜裏的保密電話突然響起。
    接聽後，隻有三聲規律的電流雜音，接著是漫長的沉默。張小燕數著自己的心跳，在第二十下時，電話那頭傳來機械的電子音："冷卻池分南北...北池鑰匙...在冰翡裏..."
    通話戛然而止。
    窗外，一道閃電劈開夜空，照亮了省委大院角落裏那個常年上鎖的老舊配電房。
    雨水衝刷著門牌上的編號：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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