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抗戰老兵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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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門穀的懸浮列車軌道還殘留著淡藍色的能量餘輝,像一條被遺落在山穀裏的光帶,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第一列載滿乘客的列車剛消失在峽穀拐角,車尾的流光還在蕨類植物的葉片上跳躍,蘇睿的終端就收到了加密信號。
她指尖劃過屏幕,指甲修剪得整齊幹淨,瞳孔驟然收縮 ——
第二批轉移人員的名單旁標著醒目的紅色印章,印章上的 “功勳” 二字透著莊重:
“抗戰老兵團,共計 127 人,平均年齡 92 歲。”
“是他們。”
李龍成將軍的軍靴在地麵頓了頓,靴底的紋路裏還嵌著星門穀的紅土,
帽簷下的目光陡然肅穆,眼角的皺紋都仿佛深了幾分。
他快步走向星門出口,軍綠色的褲線挺括如刀,
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領章上的麥穗圖案,金屬的冰涼透過指尖傳來:
“1945 年參軍的老兵,活著的不足千人了。當年鬆骨峰阻擊戰,一個連打剩七個人,都是這樣的硬骨頭。”
林悅正指揮機器人收拾醫療帳篷,機器人的金屬臂靈活地折疊著帆布,
她聞言立刻讓助手取出封存的紅色綬帶,綬帶邊緣繡著細小的五角星,
是特意為功勳人物準備的:“要不要通知炎黃城準備儀仗隊?
孩子們排練了好幾天的軍禮,就等著給英雄們表演呢。”
“不必。”
蘇睿的聲音帶著罕見的鄭重,她將科研服的紐扣係到最頂端,動作一絲不苟,
“他們一輩子見慣了硝煙,最不喜這些虛禮。
但列隊迎接,是必須的。
讓戰士們站成兩排,不用喊口號,眼神裏的敬意到了就行。”
李榮生抱著醫藥箱匆匆趕來,箱底的聽診器碰撞出輕響,像一串細碎的風鈴。
他的白大褂口袋裏露出半截體溫計,水銀柱還停留在 36.5c:
“我剛調了最好的心髒監護儀,還備了硝酸甘油和速效救心丸。
這些老人家的檔案我看過,半數都有冠心病史,還有幾位得過軍功章的,身上帶著槍傷,可不能受刺激。”
他說話間,星門的藍光突然變成莊重的赤金色,像熔化的落日熔金,將周圍的岩壁都染成了暖色調。
最先穿過星門的是位拄著黃銅拐杖的老人,拐杖的頂端被歲月磨得鋥亮,能映出人影。
他軍綠色的舊軍裝洗得發白,袖口補著菱形的補丁,針腳細密,看得出是手工縫補的,
領口卻挺括如刀削,漿洗得發硬。
他摘下褪色的軍帽,露出被彈片劃傷的發際線,
一道淺淺的疤痕從額頭延伸到鬢角,渾濁的眼睛掃過穀中景象,
目光在遠處的瀑布和近處的機器人身上停留片刻,突然對著星門深深鞠躬 ——
那裏是藍星的方向,脊梁彎下去的弧度裏,藏著對故土的眷戀。
“趙老!”
李龍成將軍快步上前,立正敬禮的動作帶著金屬般的鏗鏘,
右手貼在帽簷的瞬間,衣料發出 “唰” 的一聲,
“晚輩李龍成,奉命迎接!”
趙老的拐杖在地麵敲了敲,發出 “篤” 的一聲悶響,聲音沙啞如老樹皮,
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免禮。叫我老趙就行,別搞這些排場。
我記得你爺爺,當年在 38 軍當師長,打錦州的時候,一條腿廢了都不後撤。”
他身後跟著的老兵們陸續走出星門,有人穿著打補丁的布鞋,
鞋麵上沾著藍星的泥土,有人背著磨破的帆布包,
包帶被肩膀磨得發亮,最年輕的一位也已滿頭霜雪,
頭發像一團蓬鬆的白雪,卻都腰杆筆直,
像寒風中不倒的老鬆,每一步都走得沉穩有力。
蘇睿注意到一位老婆婆正用手帕擦拭星門邊緣的能量環,
帕子是的確良布料,上麵繡著褪色的五角星,針腳有些歪斜,卻透著認真。
“婆婆,這裏有輻射防護層,不用擦的。”
蘇睿輕聲提醒,聲音放得比平時低了八度。
老婆婆抬起頭,露出缺了門牙的笑容,
牙床微微泛紅:“俺家老頭子是工兵,當年總說‘武器要擦幹淨,才能打勝仗’。
看這光溜溜的,就想起他擦過的步槍,槍管擦得能照見人影,打起來準得很。”
她的手指粗糙,布滿老繭,
擦過能量環時,激起細碎的光點,像撒了把星星。
李沐晴端著溫水走過來,托盤上的玻璃杯都墊著棉布套,
布套上印著小太陽圖案,是她親手縫製的:
“爺爺婆婆,喝點水吧?這是剛從山穀裏接的泉水,李博士檢測過了,比礦泉水還好呢。”
“丫頭有心了。”
一位戴眼鏡的老兵接過杯子,鏡片後麵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指節上的槍繭比鏡片還厚,像老樹皮上的疙瘩,
“這水真甜,比當年過草地時的雪水好喝。那時候雪水裏帶著泥沙,喝一口能磣掉牙。”
他話音未落,就被身旁的戰友肘擊了一下,那位戰友的胳膊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
像條蜈蚣:“就你嘴饞,忘了指導員說的‘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這水也是群眾給的,能隨便喝?”
“是供給的,不算拿。”
李龍成將軍的喉結滾動著,聲音有些哽咽,
“都是自家產的山泉水,管夠。
當年你們為了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現在喝口泉水,算什麽?”
老兵們的目光被遠處的懸浮列車吸引,列車的銀藍色車身在陽光下泛著光,像一條蟄伏的長龍。
有人眯起眼睛,用手搭成涼棚:
“那鐵家夥沒輪子?是磁懸浮?俺在電視上見過,上海的磁懸浮跑得老快了。”
“是可控核聚變驅動的懸浮列車。”
蘇睿指著列車底部的光暈,那光暈像一層淡紫色的紗,
“不用油,燒的是海水裏的氫。
加滿一次燃料,能跑三個月,速度比藍星的磁懸浮快兩倍,平穩得很,老人家坐著不顛簸。”
“好啊,好啊。”
趙老的拐杖重重頓在地上,杖頭的銅花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聲音突然哽咽,帶著濃濃的鼻音,
“當年咱們用獨輪車推炮彈,輪子碾在石頭上,硌得骨頭疼。
現在能坐著飛起來的車享福,值了,死了都能閉眼了。”
他轉身對著老兵們吆喝,聲音陡然洪亮:
“都別愣著,趕緊上車,別耽誤後麵的人。
當年打衝鋒,誰落隊誰丟人!”
林悅正指揮機器人搬運行李,機器人的傳感燈閃爍著柔和的綠光,卻被一位老兵攔住。
老人解開帆布包,包上的拉鏈已經生鏽,拉開時發出 “吱呀” 的聲響,
裏麵露出疊得整齊的舊報紙,報紙都泛黃了,上麵是關於抗戰勝利的報道:
“這些是俺攢的軍功章複印件,原件捐給博物館了,給後人留個念想。
不用給俺們安排好房子,跟大夥住一起就行,住得好不如住得親。”
“您放心,安置區的房子都一樣大,五十平米帶個小院子。”
蘇睿指著列車的窗戶,玻璃擦得一塵不染,
“每間都有菜園子,土壤肥得很,您可以種菜。
種子我們都備好了,有黃瓜、西紅柿,還有您可能認識的野菜。”
“那敢情好。”
老人笑起來,眼角的皺紋裏盛著陽光,像藏著無數個溫暖的故事,
“俺在藍星的小菜園,臨走時托付給鄰居了,還特意囑咐他別給黃瓜搭架子,要讓它順著籬笆爬,這樣結的瓜才甜。正愁沒活幹呢,這下有得忙了。”
李榮生給趙老測完血壓,聽診器的膜片還帶著老人皮膚的溫度,
他忍不住問,語氣裏帶著崇拜:
“您當年在哪個部隊?我爺爺也是老兵,總跟我念叨 38 軍的厲害。”
“38 軍。”
趙老的腰杆挺得更直,仿佛瞬間年輕了幾十歲,聲音裏透著自豪,
“鬆骨峰阻擊戰,俺是司號員。
吹衝鋒號的時候,嘴都凍裂了,血順著號嘴流,吹出來的調子照樣響亮,鬼子聽了就發怵。”
李龍成將軍猛地立正,右手 “啪” 地貼在帽簷上,
軍靴跟碰撞出清脆的響聲:“38 軍萬歲軍!晚輩曾是 38 軍現任軍長!當年在軍史館,還見過您吹過的那把軍號,黃銅的,上麵有三個彈孔。”
“好小子。”
趙老拍了拍他的胳膊,掌心的老繭刮過軍裝布料,
發出 “沙沙” 的聲響,“好好守著新家園,別給 38 軍丟臉。
當年咱們能把鬼子趕出去,現在也能在這裏紮下根。”
星門的赤金色光芒漸漸淡去,像落日慢慢沉入西山,最後一位老兵踏上懸浮列車時,突然轉身對著穀中眾人敬禮。
他的右手不太靈活,舉到耳邊時有些顫抖,
陽光穿過他花白的頭發,在地麵投下顫抖的影子,像一幅流動的剪影畫。
“謝謝你們。”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
“又給了咱們一次家。”
列車啟動時沒有絲毫震動,底部的懸浮光暈突然變亮,像給列車鑲上了一道金邊。
老兵們紛紛推開窗戶,揮手的動作帶著當年衝鋒時的幹脆,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蘇睿望著逐漸遠去的列車,突然發現趙老正將那枚黃銅拐杖伸出窗外,
杖頭的銅花在風中閃閃發亮,像一顆跳動的星。
“他們把勳章留在了藍星的博物館,卻把風骨帶來了曙光大陸。”
李榮生的聲音帶著哽咽,他抬手擦了擦眼角,指尖沾著些許濕潤。
林悅的終端突然亮起,是列車傳來的畫麵:
老兵們正圍著機器人駕駛員,機器人的金屬手指在控製麵板上滑動,講解著懸浮列車的原理。
有人掏出老花鏡,鏡片擦得幹幹淨淨,
認真地記在煙盒背麵,煙盒是藍星的 “紅塔山” 牌,邊角已經磨圓。
李龍成將軍望著星門的方向,那裏的藍光已恢複柔和,像一片平靜的湖麵。
“通知炎黃城,”
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給老兵團的房子留塊最大的菜園,再備些菜籽 ——
要當年過草地時吃過的那種野菜籽,像馬齒莧、苦苣,都給弄點。
告訴炊事班,今晚包野菜餡餃子,讓老人們嚐嚐當年的味道,
再配點二鍋頭,度數別太高,五十度就行。”
蘇睿低頭看著終端上的名單,每個名字旁都標著戰功:
“一級戰鬥英雄”“特等功”“戰鬥模範”,這些字眼在陽光下透著沉甸甸的分量。
她突然明白,這些蹣跚的身影,才是曙光大陸最堅實的地基,比任何鋼筋水泥都牢固。
穀中的風掠過蕨類植物的葉片,帶著淡淡的青草香,
像在哼唱一首古老的軍歌,歌聲裏有硝煙,有熱血,更有對新生的向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