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中心的全息沙盤剛剛暗下去，金屬牆壁上還殘留著防禦圈收縮的殘影，像水墨畫在宣紙上暈開的痕跡。
    龍首摘下老花鏡，用指腹揉了揉酸澀的眼角，鏡片上的霧氣在接觸到冷空氣的瞬間凝成細小的水珠，順著鏡片邊緣滑落。
    桌角的保溫壺裏，昨夜的濃茶已經涼透，壺壁上結著深褐色的茶垢，
    像幹涸的血跡，壺嘴還殘留著一點茶葉渣。
    窗外的風帶著哨音刮過，卷起地上的紙屑和灰塵，撞擊在玻璃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把各戰區的傷員統計報表調出來。”
    他的聲音帶著剛從緊張局勢中抽離的沙啞，手指在桌麵上敲出緩慢的節奏，桌麵是金屬材質，發出沉悶的 “篤篤” 聲。
    投影設備嗡鳴著啟動，藍色的數據流在空氣中堆疊成三維圖表，
    紅色的傷兵圖標密密麻麻地覆蓋在殘存的綠色防線上，像結痂的傷口，看得人心裏發緊。
    “截止到今早六點，”
    衛生部部長的聲音有些發顫，她的手指在控製板上微微抖動，
    調出一份標注著 “特級機密” 的醫療報告，報告封麵的紅色印章邊緣有些模糊，
    “重傷員數量已經突破 8000 人，其中需要截肢手術的占 37，還有 1200 人等著植皮 ——
    我們的人造皮膚庫存隻剩下最後三箱了，每箱隻能供 20 個人使用。”
    她頓了頓，指尖劃過那些閃爍的紅點，像是在撫摸那些受傷的戰士，
    “更麻煩的是感染，變異異獸的唾液裏有種特殊的病毒，普通抗生素根本無效，像是能直接穿透細胞防禦，昨天又有 17 名戰士因為敗血症犧牲，他們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啊。”
    國防部部長猛地攥緊拳頭，指節發白，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
    “前線的醫療站已經連續一周超負荷運轉，手術台 24 小時不熄火，燈都快燒爆了，醫生們輪班倒，現在連麻醉師都要上手術台當護士用，個個眼睛裏都布滿了血絲。
    昨晚秦嶺防線送下來的傷員，因為沒床位，隻能躺在走廊的地板上，鋪著撿來的泡沫板，那泡沫板還是從倒塌的建築裏扒出來的，上麵還有不少裂痕。”
    龍首的目光落在圖表邊緣的注釋上：藍星現存醫療資源僅能滿足重傷員需求的 23。
    這串數字像針一樣紮在他心上。
    他端起涼透的茶猛灌了一口，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壓不住胸口的悶痛，像是有塊石頭堵著。
    “星門那邊的接收條件怎麽樣？能不能讓這些孩子們得到更好的救治？”
    民政部部長立刻調出曙光大陸的安置點數據，屏幕上的畫麵清晰起來：
    “14 號安置點剛建成一座生物醫療艙，是蘇睿博士特意留下的，通體白色，像個巨大的蠶繭，能同時容納 50 名傷員進行細胞修複，修複速度是藍星設備的 3 倍。
    林悅博士說，他們的基因實驗室已經破解了那種病毒的 dna 序列，正在趕製抗病毒血清，預計三天後能出第一批成品，到時候就能遏製住感染了。”
    “那就這麽定了。”
    龍首突然站起身，椅子腿在金屬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像指甲劃過玻璃，
    “從現在開始，啟動‘鋼鐵轉運’計劃，優先轉移所有重傷員。
    告訴前線，不管是誰，哪怕是軍長，隻要傷得站不起來，就必須給我上星門，誰也不能例外。”
    參謀部總長有些猶豫，眉頭緊鎖著：
    “可是…… 星門的運力已經到極限了，每分鍾要保證 3 萬平民轉移，像流水線上的零件一樣，再塞進去這麽多傷員，恐怕會影響整體進度。
    而且傷員需要特殊護理，懸浮汽車的貨艙空間狹小，顛簸得厲害，根本不適合他們，萬一加重了傷勢怎麽辦？”
    “把我的專車騰出來。”
    龍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所有軍用懸浮車，除了運彈藥的，全部改造成臨時救護車，拆掉座椅，裝擔架，鋪上厚厚的墊子。告訴調度中心，給傷員車開綠色通道，哪怕讓平民列車多等半小時，也必須保證傷員優先通過。”
    他指向全息圖上的星門位置，手指重重地點了點，
    “我不管什麽進度，這些孩子是為了保護老百姓才丟了胳膊斷了腿，現在該輪到我們護著他們了，他們的命比什麽都重要。”
    衛生部部長突然想起什麽，拍了下額頭：
    “對了，很多傷員因為失血過多，需要輸血，但血型匹配很耗時間，有時候要等好幾個小時才能找到合適的血源，這在緊急情況下太耽誤事了……”
    “讓曙光大陸那邊準備好血液。”
    龍首打斷她的話，眼神銳利如刀，
    “每個傷員上車前都抽一管血樣，用基因測序儀快速分析，幾分鍾就能出結果，星門那頭的機器人護士提前配好血袋，保證他們一落地就能進搶救室，分秒都不能耽誤。
    告訴所有醫護人員，誰要是敢在轉移名單上做手腳，把輕傷員混進去占名額，我直接送他去軍事法庭，絕不姑息！”
    國防部部長立刻掏出通訊器，通訊器的外殼有些磨損，
    他按下通話鍵時手指都在用力：“我現在就給各部隊發命令，讓他們把最好的軍醫抽出來，跟著傷員走，確保路上不會出意外。
    曙光大陸那邊缺什麽設備，哪怕是拆前線的防禦炮，也要給他們湊齊，就算是把我的指揮部拆了，也要保證傷員的救治！”
    投影畫麵突然切換到前線醫療站的實時影像：
    斷壁殘垣間，積雪覆蓋著大地，穿白大褂的醫生正跪在雪地裏給傷員包紮，血染紅了身下的積雪，像綻開了一朵朵紅梅；
    缺了條腿的年輕士兵靠在斷牆上，用沒受傷的手給家裏寫遺書，
    筆尖在凍硬的紙上劃出歪歪扭扭的痕跡，時不時停下來嗬口氣暖暖手；
    護士們把自己的棉被拆了，撕成布條當繃帶，手指凍得像紅蘿卜，卻依然動作麻利地給傷員纏好傷口。
    “你看，”
    龍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哽咽，
    “這些孩子在前線流血的時候，沒想過自己能不能活，隻想著把異獸擋在外麵，現在我們要是連讓他們活下去的機會都不給，那我們守著這半壁江山還有什麽意義？我們還有什麽臉麵麵對他們的家人？”
    他關掉投影，窗外的陽光剛好照在牆上的國旗上，金色的五角星在硝煙中依然明亮，像是黑暗中的燈塔。
    衛生部部長突然立正敬禮，動作標準有力：
    “我請求帶隊去星門穀，親自盯著傷員轉移，確保每一個環節都不出差錯。
    保證把每個人都平平安安送到曙光大陸，讓他們得到最好的治療。”
    “去吧。”
    龍首點點頭，從抽屜裏拿出一枚一等功勳章，勳章上的五角星閃閃發光，
    “告訴那些孩子，到了那邊好好養傷，等傷好了，咱們還要一起打回來，把失去的土地奪回來。這枚勳章，我先替他們存著，等收複了失地，親手給他們戴上，讓他們成為整個龍國的英雄。”
    衛生部部長接過勳章，緊緊攥在手裏，轉身大步離開。
    指揮中心的門關上時，傳來遠處列車進站的鳴笛聲，悠長而堅定，像衝鋒的號角。
    全息沙盤上，代表傷員的紅點開始緩緩向星門移動，像一群歸巢的候鳥，急切地尋找著溫暖的港灣。
    此時，窗外的天空中，出現了一道道亮麗的風景線。
    星途科技的飛行汽車正有序地穿梭著，這些飛行汽車通體銀白，車身上印著紅色的十字標誌，格外醒目。
    每一輛飛行汽車都坐滿了人，有的是裹著繃帶的傷員，在醫護人員的照料下安靜地躺著；
    有的是抱著孩子的平民，臉上帶著對未來的期盼。
    飛行汽車的引擎發出輕微的嗡鳴，像一群辛勤的蜜蜂，承載著生命的希望，朝著星門的方向飛去。
    它們在空中排列成整齊的隊形，形成一條流動的長河，與地麵上的懸浮列車相互配合，共同編織著轉移的大網。
    龍首望著那些移動的光點和空中的飛行汽車，突然想起年輕時在軍校學的那句話：
    一個國家對待軍人的態度，就是它對待希望的態度。
    窗外的懸浮車正緩緩啟動，車廂上臨時刷著的紅十字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他知道，這些載著傷員的列車和飛行汽車，不僅在運送生命，更在運送一個民族的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