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國信息部的監控大廳裏，百葉窗縫隙漏進的陽光已移至牆麵中央，
    在 “全球生存態勢圖” 上投下一道金色的豎線，像一把鋒利的刀，將深紅色的異獸活躍區與龍國那片微弱的綠光分割開來。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灰塵味，那是從通風口吸進來的外界氣息，混雜著硝煙的味道。
    幾十台服務器的散熱風扇嗡嗡作響，形成一種持續不斷的背景音，像遠處春蠶啃食桑葉。
    龍首站在主屏幕前，手指輕輕按在冰涼的玻璃上，指尖的溫度在上麵凝成一小片水霧，
    恰好覆蓋住美聯國 91 區的位置，那片灰色的區域像一塊醜陋的傷疤。
    “把聲音打開吧。”
    他的聲音打破了持續半小時的沉默，目光依然停留在屏幕上 ——
    那裏，美聯國避難所的畫麵已切換成靜態的灰色，右上角標注著 “信號丟失” 的紅色字樣，像一隻警惕的眼睛。
    小李遲疑了一下，手指在控製鍵上頓了頓，最終還是按下了音量鍵。
    刺耳的電流聲裏，突然傳來斷斷續續的呼救：
    “龍國…… 聽到請回答…… 我們還有…… 活著的人…… 至少…… 還有五百個……”
    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麽東西硬生生掐斷，隻留下 “滋滋” 的電流聲在大廳裏回蕩。
    龍首緩緩轉過身，身後的各部門領導都低著頭，沒人敢迎上他的目光。
    指揮中心的金屬座椅上還留著體溫，衛生部部長麵前的醫療報表上，重傷員數字旁被圈了三個紅圈，紅得像血；
    國防部部長的指節在戰術板上按出深深的印痕，那裏標注著龍國防線的七處薄弱點，每一處都用紅色箭頭標示著異獸可能突破的方向。
    “剛才收到大熊國的加密通訊。”
    外交部部長遞來一份揉皺的文件，紙張邊緣沾著咖啡漬，像一塊難看的斑點，
    “他們的西伯利亞凍土層防線出現裂縫，有三頭高階異獸正在挖掘通道，那玩意兒的爪子能輕鬆劃開鋼筋混凝土。
    他們請求我們派聲波武器支援，還說……
    願意用貝加爾湖的淡水開采權換三個月的防禦支援，那可是世界上最深的淡水湖。”
    “我們的聲波武器庫存還有多少？”
    龍首的目光掃過武器庫報表，上麵的數字紅得刺眼 ——
    僅剩 237 台，其中 189 台正在前線輪換使用，每一台都像戰士一樣堅守崗位。
    國防部部長的喉結動了動，艱難地開口：
    “最多能抽調 30 台，但那樣的話，東部沿海的防禦間隙會擴大到五公裏，足夠異獸像潮水一樣湧進來了。
    昨天參謀部推演過，一旦出現這種情況，我們的傷亡率會飆升至……60 以上，前線的戰士們撐不了三天。”
    “不用說了。”
    龍首打斷他，拿起筆在文件上簽下 “愛莫能助” 四個字，筆尖劃破紙張，
    在 “助” 字的最後一筆上留下長長的墨痕，像一聲無奈的歎息，
    “告訴他們，我們的武器優先保障本國防線，有餘力時會第一時間通知。但現在，我們自身難保。”
    信息部部長突然調出一段視頻，畫麵有些模糊，
    帶著雪花點：“部長，您看這個。”
    畫麵裏，歐盟最後的科研團隊正躲在阿爾卑斯山的溶洞裏，用簡陋的設備調試著什麽，溶洞的岩壁上掛著昏暗的燈泡，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鏡頭掃過岩壁上的公式，那是十年前發表的能量轉換理論，字跡被水浸濕，有些模糊不清。
    “他們說隻要能得到我們的能量屏障技術，願意交出所有的量子計算機資料，那可是他們壓箱底的寶貝。”
    “技術資料？”
    龍首冷笑一聲，指腹摩挲著報表上的星門轉移進度，紙張邊緣有些粗糙，
    “我們現在缺的不是資料，是時間。
    星門的能量轉化率剛穩定在 67，每轉移一萬人就會過載一次，控製台的警報燈像瘋了一樣閃。
    上周蘇睿博士傳來消息，曙光大陸的生態循環係統還在調試，最多能承受 5 億人口 ——
    我們自己的國民還有 4 億沒轉移呢，哪有功夫管別人。”
    小李突然指著屏幕驚呼，聲音裏帶著一絲慌亂：
    “阿三國的信號！他們還在發求援！信號斷斷續續的，但能看清畫麵！”
    畫麵裏，恒河三角洲的難民正踩著浮冰向龍國邊境移動，浮冰在濁浪中搖搖晃晃，隨時可能碎裂。
    身後的濁浪裏翻湧著背生吸盤的異獸，那些吸盤吸附在浮冰上，發出 “滋滋” 的聲響。
    有個穿紗麗的女人高舉著嬰兒，孩子的小臉凍得通紅，哭聲穿透了嘈雜的水聲，尖銳得讓人心疼。
    “關閉所有外來通訊頻道。”
    龍首的聲音裏帶著疲憊，他摘下老花鏡，用襯衫袖口擦拭鏡片上的霧氣，鏡片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從現在開始，除了曙光大陸的加密信號，任何頻段的求援都不予回應。我們不能因為同情別人，把自己也拖下水。”
    “可是……”
    民政部部長欲言又止，她麵前的終端上，正顯示著國際紅十字會的緊急報告：
    全球還有 1.7 億幸存者被困在異獸活躍區，其中包括 3000 多名頂尖科學家，報告的紙張邊緣已經被她的手指撚得起了毛邊，
    “這些科學家是人類文明的火種啊，就這麽放棄了嗎？”
    龍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屏幕上彈出那些科學家的頭像 ——
    有破解了基因鏈的生物學家，頭發已經花白，眼神卻很銳利；
    有提出可控核聚變理論的物理學家，戴著厚厚的眼鏡，正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還有能在常溫下合成超導材料的化學家，手裏拿著試管，專注地看著裏麵的液體。
    他突然想起異獸爆發前三個月，自己在聯合國大會上的發言：
    “人類文明的延續，比國界更重要。”
    那時的慷慨激昂，現在想來卻有些諷刺。
    “異獸爆發太突然了。”
    他將老花鏡重新戴上，鏡片後的眼睛裏布滿血絲，像一張細密的網，
    “我們原定五年的全球人才吸納計劃，才執行了不到半年。
    那些埋在各個國家的人才識別芯片，現在多半成了異獸的誘餌，想想都讓人痛心。”
    信息部部長調出人才數據庫，藍色的光點稀疏地分布在全球各地，像黑夜裏的星星，其中 73 已經變成灰色，徹底失去了信號。
    “這裏，劍橋大學的物理係主任還活著，他被困在倫敦塔橋的廢墟裏，塔橋的鋼鐵骨架像一頭巨獸的肋骨；
    還有麻省理工的人工智能團隊，他們的避難所在地下五十米，靠備用發電機維持生命，電力隻能支撐三天了。”
    “標記他們的坐標。”
    龍首突然按住他的手，指尖因用力而發白，
    “等我們的星門轉移效率穩定在 90 以上，等秦嶺防線的極光炮陣列全部部署完畢，就派特別行動隊去接。現在……”
    他看向屏幕上龍國那片綠光，眼神堅定，
    “我們得先保證自己能活下來，隻有活著，才有機會談其他的。”
    監控大廳的時鍾敲響了正午十二點，金屬鍾擺的回聲在大廳裏回蕩，帶著一種古老而莊嚴的氣息。
    星門穀傳來熟悉的嗡鳴 —— 第 10 億名轉移者正在穿越時空，那聲音低沉而有力，像大地的心跳。
    龍首望著屏幕右下角的小窗口：
    曙光大陸的安置點裏，孩子們正在種植從藍星帶過去的小麥，嫩綠的幼苗在人造陽光下舒展葉片，像一個個鮮活的希望。
    “告訴所有部門。”
    他的聲音重新變得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未來三個月，所有資源向兩個方向傾斜：星門的穩定性提升，和高階異獸的弱點研究。至於那些求援……”
    他最後看了一眼美聯國的灰色畫麵，眼神複雜，
    “不是不幫，是真的愛莫能助。”
    信息部部長在操作台上輸入指令，全球通訊頻道的圖標一個個變成灰色，像熄滅的星星。
    小李注意到，龍首轉身時，袖口沾著的墨痕恰好印在 “全球生存態勢圖” 的綠光區域，像一滴落在希望上的淚，晶瑩而沉重。
    遠處的防禦塔傳來沉悶的炮聲，那是極光炮在攔截新一批靠近的異獸，聲音透過厚重的牆壁傳進來，
    帶著一種踏實的力量。監控大廳裏，鍵盤敲擊聲重新響起，比剛才更急促，也更堅定 ——
    每個敲擊都在訴說：活下去，才有資格談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