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老爺不需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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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格裏,是半片龍鱗拓。”孫路終於說出了失竊之物,“關乎明炎殿底下那東西的…一道關鍵封印的圖譜殘片。”
    孫福的臉色徹底變了。
    這遠比任何珍寶都要致命。
    “對方不惜暴露如此程度的實力和潛伏的深度,也要趁亂取走此物…”孫福的聲音幹澀,“所圖絕非小事!”
    “嗯。”
    孫路閉上眼,指尖輕輕揉著眉心,疲憊中透出銳利,“昨夜之亂,寅客城、千機閣、大運河、骸渦宗到底所圖為何”
    “是有人…在趁水摸魚,而且手段之高、心思之詭,遠超預料。”
    “冒充小姐,既能輕易潛入書齋,又能將嫌疑引向一個昏迷無法自辯的人,甚至可能離間您和小姐…一石三鳥。”
    “還是說此人是骸渦宗的人,意在喚醒明炎殿底下的秘密?”
    他睜開眼,看向孫福“府內的人員排查,要秘密進行,從最核心的舊人查起。但動作要輕,不可打草驚蛇。”
    “重點排查前夜所有靠近過西廂,以及所有可能知曉念瑤習慣、並有條件向外傳遞消息的人。另外,查一查近半年府內采買的記錄,尤其是府庫內已有的寶藥和靈植,有無異常流向或不明用途的消耗。”
    “老奴明白。”孫福鄭重應下,眼中已是一片肅殺。
    府內竟被滲透至此,這是他這大管家的失職。
    “念瑤那邊,”孫路頓了頓,語氣稍緩,“回頭我調一支越東軍前來暗中保護。她醒來後,暫時不要讓她知道書齋和龍鱗拓的事。那丫頭…心思重,知道了反而於她休養無益,也容易露出破綻。”
    “是。”
    孫福將所有指令一字不差地記下,心中已然勾勒出一張無形的大網。
    家主雖重傷未愈,但其心智與掌控力,依舊如磐石般穩固,甚至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更加銳利。
    馬車此時已接近宮門,速度緩緩降下。
    “老爺,地方到了!”車廂外的車夫恭敬地說道。
    孫路整理了一下略顯褶皺的衣袍,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疲憊與寒意強行壓下,臉上恢複了一貫的沉靜與威嚴。
    “不在此處下車。你送我去西門,那邊廢籍庫附近的小門。”
    “好了,”他對著孫福淡淡開口,“你立刻回府,依計行事。”
    “老爺,”孫福忍不住再次開口,眼中滿是擔憂,“您的身體…”
    “無妨。”孫路擺手,語氣不容置疑,“宮裏,還有一場硬仗要打。這點風波,還壓不垮我孫路。”
    孫福下車後,孫路叫住了他。
    “福叔在府內我能信得過的,隻有你和念瑤了。”
    孫福並未言語,而是對著孫路拱手一拜,隨後快速上了跟在後麵的另一輛馬車。
    孫福坐在車內,望著前車漸行漸遠,久久沒有下令驅車。
    直到馬車完全消失在官道的陰影中,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沉聲對車夫道
    “回府。”
    馬車緩緩駛離宮門前的廣場,車輪碾過濕漉漉的青石板,發出沉穩而單調的聲響。
    車廂內,孫福挺直的脊背在確認載著孫路的馬車徹底消失在宮牆深邃的陰影中後,依舊保持著端坐的姿態,隻是那握著膝頭的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蒼老的皮膚下,青筋隱現。
    他臉上沒有任何誇張的表情,甚至連眉頭都未曾深鎖,隻是那雙閱盡滄桑的眼眸深處,仿佛有寒潭之水在無聲地翻湧凝結,最終沉澱為一種沉重到化不開的、近乎悲愴的平靜。
    “回府。”
    他對車夫下令,聲音平穩,甚至比來時更低沉了幾分,聽不出絲毫波瀾。
    馬車調頭,駛向孫府。
    車廂簾幕低垂,隔絕了外界逐漸複蘇的市井喧囂,也將其內死寂般的凝重牢牢封鎖。
    行至半途,經過一條相對僻靜的巷道。
    孫福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前傾,仿佛被某種無形的重壓彎折了脊柱。
    他緩緩抬起一隻手,用拇指和食指極其用力地捏住了自己的鼻梁,指節繃得死緊。
    這個動作持續了許久,久到仿佛要將某種即將衝破堤壩的情緒硬生生按回軀殼深處。
    沒有哭聲,隻有一聲極其壓抑、仿佛從胸腔最深處被強行擠壓出來的、悠長而沉悶的歎息。
    那歎息聲裏裹挾著太多的東西——有目睹家主重傷瀕死卻強撐不倒的心疼,有對府邸被滲透、暗流洶湧的震怒,有對失蹤龍鱗拓的深深憂慮,更有一種…看著自己侍奉一生的主人一次次踏入煉獄、卻無法代其受過的無力與悲涼。
    幾滴渾濁的淚,終究還是未能被完全遏製,悄無聲息地從他緊閉的眼角溢出,沿著深刻的皺紋蜿蜒而下。
    他沒有去擦拭,任由它們緩慢地、冰冷地滑過臉頰,滴落在他深色的衣袍上,迅速洇開一小片更深的水痕,旋即消失不見。
    “一步一劫…一步一血…”
    他喉頭滾動,聲音低啞得幾乎隻剩氣音,像是在咀嚼著某種刻骨的苦澀,“這偌大的家業…潑天的權柄…哪一分…不是用命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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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了孫路回來時,那身幾乎被血浸透的衣袍下,胸口那道猙獰翻卷的傷疤;
    想起了方才在車內,家主看似平靜地分析書齋失竊時,那蒼白麵容下難以掩飾的極致疲憊與沉重如山的壓力;
    想起了家主明明靈力幾近枯竭,內傷沉重如斯,卻還要強撐著挺直脊梁,以重傷之軀奔赴下一場吉凶未卜的宮廷博弈…
    外人隻看得見孫家門前車水馬龍,隻看得見大司空權傾朝野,誰又看得見這家主之位,是坐在怎樣一座刀山火海之上?
    誰又知道這份風光背後,是多少次九死一生、是多少夜殫精竭慮?
    淚水無聲流淌,但他的麵容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
    那淚,仿佛不是出於軟弱,而是某種過於沉重的忠誠與痛惜凝結成的冰晶,冰冷地劃過臉頰。
    他緩緩鬆開捏著鼻梁的手指,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吸入肺腑,仿佛帶著千斤重量。
    胸腔劇烈地起伏了一下,隨即又被強行壓下。
    他用袖子,以一種近乎刻板的姿態,緩慢而用力地擦去臉上的濕痕。
    動作不見慌亂,隻有一種沉澱到骨子裏的克製與隱忍。
    哭?
    無用的情緒宣泄罷了。
    老爺不需要眼淚,孫家也不需要。
    老爺將暗查府內、保護小姐的重任交給他,是將最後方的安危托付於他。
    他不能亂,更不能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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