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冰冷刺骨，仿佛能凍結血液。
    通道盡頭，又是一扇厚重的黑鐵門。
    門前同樣站著兩名黑甲衛兵。
    見到孫路和王震，他們同樣右拳捶胸，躬身行禮，無聲地打開了門。
    門後，是一間極其寬敞、卻同樣冰冷壓抑的值房。
    房間四壁依舊是冰冷的黑色玄武岩，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
    一張巨大的、由深色紫檀木打造的書案占據中央，上麵堆滿了卷宗、線裝古籍和幾件造型古樸的文房用具，與整個雷霆獄的鐵血氛圍形成鮮明對比。
    值房牆上懸掛著幾幅筆力虯勁、意境深遠的潑墨山水，以及一張巨大的、繪製在雪白宣紙上的星辰運行圖，墨跡已舊，卻纖塵不染。
    房間一角設有一座紫銅香爐，正嫋嫋升起淡雅的鬆柏清香，驅散著獄中固有的陰寒戾氣。
    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案置於房中，案上整齊堆放著卷宗，文房四寶俱全，一方古硯墨色猶新。
    書案後，坐著一位男子。
    那人身形修長清瘦，穿著一件洗得發白卻異常整潔的靛青色儒衫，外罩一件沒有任何紋飾的素色薄棉袍。
    他麵容清臒，膚色略顯蒼白，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書卷氣和常年不見陽光的陰鬱。
    鼻梁上架著一副打磨得極其精細的水晶眼鏡，鏡片後是一雙深邃、平靜、如同古井般波瀾不驚的眼眸。
    此刻正微微低頭，專注地翻閱著一本紙頁泛黃的古籍，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書頁，姿態安靜而文弱，仿佛一位埋首經卷的寒門學子，與這雷霆獄的酷烈之名格格不入。
    此人，正是禦林軍雷霆獄指揮使——駱寒山。
    司空玄早年於戰亂廢墟中收養的孤兒，視若己出、傾囊相授的義子。
    當孫路和王震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時，駱寒山並未立刻抬頭。
    他隻是輕輕合上手中的書卷，用一方素白棉布仔細壓平書頁，將其放回案角一摞整齊的書籍最上方。
    然後，他才緩緩抬起眼，透過玳瑁眼鏡的鏡片看向來人。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孫路身上，微微頷首，聲音清潤溫和，帶著一絲淡淡的驚訝“孫先生，您怎會來此？”
    語氣恭敬，卻並非下屬對上官，而是晚輩對師長。
    隨即，他的目光轉向王震，看到那身血汙和衝天的煞氣，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他起身一抱拳，聲音依舊平和“下官見過大人。”
    最後，他的目光才落到最後方、抱著星盤碎片、瑟瑟發抖的蕭學河身上。
    那平靜如古井的眼眸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但瞬間又恢複了平靜。
    他聲音溫和清朗，如同山澗清泉“孫大人，王大人，還有這位星官大人，請坐。”
    他指了指書案對麵幾張同樣鋪著狐裘的紫檀木椅。
    孫路和王震並未落座。
    孫路看著駱寒山，開門見山，聲音低沉“寒山，司空閣主昨夜在千機閣，燃盡壽元，以身殉國了。”
    時間仿佛驟然凝固。
    駱寒山臉上那份寧靜溫和的學者氣質，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琉璃，瞬間粉碎。
    “哐當——！”
    駱寒山手中那卷古籍的封麵，被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捏得微微凹陷。
    他臉上的平靜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瞬間破碎。
    那雙古井般的眼眸驟然收縮，瞳孔深處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深不見底的痛楚。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撞得書案上的筆架都微微晃動。
    “什什麽？！”
    駱寒山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清朗從容，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沙啞，“義父他殉國了？！”他的目光死死盯在蕭學河懷中的星盤碎片上，仿佛要將其看穿。
    駱寒山清瘦的身體猛地一晃。
    他下意識地扶住書案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那副眼鏡後的眼眸中，翻湧著驚濤駭浪般的情緒——震驚、悲痛、難以置信、以及被點燃的、冰冷的怒火。
    他手中那方用來壓書的鎮尺，乃是一塊溫潤的青玉，此刻竟被他無意識中驟然爆發的力量捏得寸寸龜裂。
    碎片從他指縫間簌簌落下。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疾風，案上的書頁被吹得嘩啦作響。
    眼鏡後的雙眼，驟然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駭與深入骨髓的恐慌。
    不再是古井無波，而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噗——！”
    一大口殷紅的鮮血，毫無征兆地從駱寒山口中狂噴而出。
    鮮血濺落在紫檀木書案上，染紅了雪白的宣紙和古籍，觸目驚心。
    他清瘦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
    “義父！！”一聲淒厲到極致、悲痛到撕心裂肺的嘶吼，從他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不再是那個溫潤書生，而是一頭瞬間被奪去至親、陷入無盡痛苦的孤狼。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蕭學河嚇得魂飛魄散，差點癱軟在地。
    王震也猛地握緊了拳頭，熔爐般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孫路麵色凝重，急聲道“寒山！穩住心神！”
    然而，駱寒山仿佛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踉蹌著撲到書案前，雙手顫抖得無法自持，想要去觸碰那星盤碎片，卻又像害怕碰碎最後的幻影般縮回。
    鮮血不斷從他嘴角溢出，滴落在案上。
    “是誰是誰？！”
    他猛地抬頭，那雙透過染血鏡片望出來的眼睛，充滿了血絲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毀滅欲。
    周身那股文弱書生的氣息瞬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如同火山爆發般、幾乎要掀翻整個值房的恐怖威壓。
    戰士六境強者那深不見底的磅礴氣勁，毫無保留地宣泄出來。
    房間四壁的黑色玄武岩仿佛都在嗡鳴，牆壁上那幾張山水畫無風自動，香爐裏的香灰被瞬間壓滅。
    空氣變得粘稠如山嶽，沉重得讓孫路和王震都感到呼吸困難。
    王震瞳孔驟然收縮，全身肌肉緊繃，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瞬間從文弱書生變為洪荒巨獸般的駱寒山。
    他這才真正意識到，這位看似文弱的雷霆獄指揮使，實力竟如此深不可測。
    喜歡烏玉玨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烏玉玨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