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身邊沒有旁人，蔡書記有些遲疑的開口：“看這些人穿的破破爛爛，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這個年代，大家夥的衣服都是補丁落補丁。
    哪怕有幾件補丁少的衣服，平時也都舍不得拿出來穿，頂多是到過年的時候，穿著去走親戚。
    可這些人的衣服太過單薄，現在剛過完年沒多久，天氣還非常的寒冷。
    他們身上僅穿著一些薄薄的棉襖，有些裏麵黑套子都露了出來。
    大部分人為了保暖，也會攪出一塊布把黑套子縫上。
    哪會像是這樣呀？活脫脫的一副難民模樣。
    就是平時，蔡書記往幾個貧困村巡查的時候，也沒有見過整個村子都是這樣的穿著。
    韓書記輕歎了一口氣，朝著蔡書記招了招手。
    蹲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麵，從口袋裏拿出了兩張剪的整齊的報紙。
    又拿出了一個小布袋，裏麵裝了一些煙葉。
    他給蔡書記卷了一個，又給自己點燃了一根。
    目光酸澀的望著遠處的村莊：“他們村子今年因為天災，顆粒無收。
    公糧都是交的往年的陳糧，為了填飽肚子，大家天天啃紅薯。
    屋漏偏逢連夜雨，前些時候又發了洪水，把所有的地窖都淹了。
    有不少村民，恨不得拿一根麻繩吊死自己。”
    蔡書記聽得目瞪口呆：“這，這沒有往上報嗎？”
    “怎麽沒有報？可一個村子那麽多口人，能解決一時的糧食，能解決一年的嗎？
    距離下一次分糧，可還是有一整年呢。
    我們公社號召捐糧，去家家戶戶都不富裕，哪怕拿出來一兩斤，也是杯水車薪。”
    說到此處，韓書記徹底紅了眼：“有些老人，為了把糧食省下來給孩子們，把自己鎖在家裏，活生生的餓死。
    你知不知道，當我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我恨不得拿大巴掌扇自己。
    在我的管轄區域，在這個年代，竟然還有餓死的人。”
    韓書記說著說著，聲音就變得哽咽了起來。
    蔡書記驚愕的同時，也忍不住酸了鼻尖。
    “不能再往上申請一批糧食嗎？”
    “一共就給了兩批，剩下一批要等六月份才能發放。”
    韓書記擦了擦眼角，又抽了一口煙，他被粗澀的煙葉嗆得直咳嗽。
    可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疏解自己內心的難受。
    蔡書記背著手在原地走了好幾圈，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直接開口說道：“我回去的時候就號召大家捐糧。
    你放心，這個難關，我一定幫著你度過去。”
    坐在他們這個位置，看似風光，可上頭的官一級壓一級。
    尋常人根本感受不到他們的壓力。
    一個做不好，說不準還會被擼下來。
    蔡書記在這個時候賣個好，以後萬一真有什麽事情發生，兩個公社也能夠守望相助。
    韓書記有些驚訝，要知道，這並不是一件小事。
    不僅要征得公社所有幹部的同意，還要朝著縣裏打一份申請書。
    這來來回回要跑不少趟，之前看蔡書記隻知道卯足了勁往自己公社扒拉好處。
    還以為他是個隻知道利益的人，現在看來，倒是他看走眼了。
    韓書記把手中剩下的煙蒂丟在地上，激動的握住蔡書記的手：“老哥的恩情，我沒齒難忘。
    我僅代表整個受災大隊，以及公社對你們表示感謝。”
    蔡書記回去以後，就火急火燎的張羅這件事情。
    最先提出反對的是另外兩個貧困村的大隊長。
    “蔡書記，我們貧困村平時都吃不飽，還怎麽去給別人捐糧啊？
    你去我們村子裏看一看，有多少娃娃餓的晚上哇哇大哭。
    可又有什麽辦法？所有的口糧都得省下來，給家裏的男勞力吃。
    這不吃就沒有力氣幹活，肚子裏沒有油水，哪怕當時吃的飽飽的，要不了兩個小時，就餓的前胸貼後背。
    我們也很同情這些村莊，可心有餘而力不足呀。”
    率先說話的是劉大隊長，也就是蘇國慶的未來老丈人。
    另一個貧困村的大隊長也跟著附和了起來：“就是啊，蔡書記，這些先進大隊家裏有可能有餘糧。
    但我們..........”
    說話間，兩個大隊長扭頭看向了雲大隊長。
    他們眼裏的意思很明顯：都是貧困村，你們不也得說兩句嘛。
    雲大隊長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他們倆。
    看著他裝糊塗的模樣，劉大隊長恨不得拿鞋底子呼他一巴掌。
    蔡書記看著台下坐著的二三十個大隊長和支書幹部，扭頭看向了幾個先進大隊：“你們是什麽想法？”
    蘇大隊長看到旁人都低著頭，不敢回話，也下意識的低下了頭。
    可他的動作比旁人晚了一步，還和蔡書記的眼神對上了。
    這就和上課提問問題，誰和老師對視是一樣的！
    蔡書記直接點名讓蘇大隊長來回答。
    蘇大隊長嘴裏比吃了黃連還苦，無奈隻能站起來答話：“對於這些受災大隊，我們非常的同情。
    捐糧這件事情，也是理所應當，我覺得蔡書記的提議非常好。
    但是，剛才劉大隊長說的不錯，家家戶戶都不富裕。
    一年到頭幾乎都沒有餘糧，就是捐糧，我們頂多一家捐上兩三斤。”
    這個結果顯然讓蔡書記很不滿。
    在他的統籌預算裏麵，先進大隊最起碼一家捐十斤糧食。
    貧困村可以少捐幾斤，這十斤糧食，對於他們來說，撐不死也餓不死。
    但對於那些受災大隊來講，那就是救命的玩意兒。
    蘇大隊長顯然也看出了蔡書記眼中的不滿，可俗話說的好，槍打出頭鳥。
    他如果剛開始就把想要捐的糧食斤數報高了，那肯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他又不是傻子........
    蔡書記看著自己盯著蘇大隊長良久，也沒見他改了口風，隻能無奈的揮手讓他坐下。
    又點了一個先進大隊的大隊長站出來。
    那個大隊長也是聰明的，看到蔡書記對蘇大隊長的不滿，連忙改口，把捐款糧食往上加了一斤。
    這場會議開了兩三個小時，依舊是不痛不癢的五六斤。
    蔡書記心中罕見地生出了幾分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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