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江南的夜雨又開始淅淅瀝瀝地飄灑起來，細密的雨絲敲打著窗欞和屋簷，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在為這疲憊而沉重的一夜，奏響一曲無聲的安魂曲。聽竹軒的偏房之內，燭火已經燃去了大半，光線昏黃而搖曳，將蘇傾離略顯憔悴的側影投射在素雅的牆壁上，拉得老長。
    她剛剛送走擔憂不已的秦芷，強打起精神，正準備簡單梳洗一下便歇息。連日的奔波、廝殺、以及剛才為眾多傷員診治耗費的心神，早已讓她疲憊到了極點。
    就在這時，“叩叩叩——”三聲極其輕微的、帶著一絲遲疑的叩門聲，在寂靜的雨夜中突兀地響起。
    蘇傾離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握緊了袖中藏著的銀針：“誰？”這麽晚了，會是誰？秦芷？還是……
    “是我。”一個熟悉而略帶沙啞的低沉嗓音，從門外傳來。
    是蕭煜！
    蘇傾離的心弦莫名地緊了一下，臉頰也微微有些發燙。這麽晚了，他……他來做什麽？
    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走上前去，輕輕拉開了房門。
    門外，蕭煜靜靜地站在那裏。他換上了一身略顯寬鬆的月白色常服，墨發隨意地披散在肩頭，少了幾分平日裏的威嚴與煞氣，多了幾分病後的慵懶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潤。隻是他那張依舊蒼白的俊美容顏和眼底那兩抹濃重的青影，顯示出他的身體也遠未恢複。
    他的手中，還端著一個小巧的白玉瓷盅，裏麵似乎……盛著什麽溫熱的東西？
    “王爺？”蘇傾離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這麽晚了，您怎麽……”
    “睡不著。”蕭煜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幾分自嘲的弧度，“便……隨便走走。見你房裏還亮著燈，便過來看看。”
    他的目光落在蘇傾離那張因為疲憊而略顯憔悴的臉上，以及她眼底那兩抹濃重的青黑，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這是……廚房剛剛溫好的燕窩羹。”他將手中的白玉瓷盅遞給蘇傾離，聲音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溫和，“你忙了一天一夜，想必也累壞了。喝一點，暖暖身子，也好安睡。”
    蘇傾離看著他遞過來的燕窩羹，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這個男人……竟然會親自為自己端來宵夜？
    她沒有推辭，默默地接了過來，用小銀勺輕輕攪動著。燕窩羹燉得恰到好處，清甜軟糯，帶著淡淡的杏仁清香，正是她喜歡的口味。
    “王爺……也該早些歇息才是。”蘇傾離輕聲道，“您的身體……”
    “無妨。”蕭煜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擔心。他緩步走進房間，目光在房間內簡單卻雅致的陳設上掃過，最終落在了窗邊那盆盛開的墨蘭之上。
    “這蘭花……開得很好。”他淡淡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莫名的情緒。
    “是外祖父讓人送來的，說是……能靜心安神。”蘇傾離回答道，她知道，蕭煜此來，絕不僅僅是為了送一碗燕窩羹那麽簡單。
    兩人一時無言，房間裏的氣氛，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深夜探訪，而變得有些……微妙和曖昧。
    蘇傾離小口地喝著燕窩羹，感受著那份溫暖滑入腹中，驅散了些許寒意和疲憊。蕭煜則靜靜地站在窗前，望著窗外那迷蒙的雨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風影他們……”最終，還是蘇傾離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擔憂，“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了。”
    蕭煜的身體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轉過身，看著蘇傾離眼中那份真切的憂慮，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壓抑的沉痛：“放心。他們都是本王最精銳的影衛，又都是在刀口上舔血過來的。隻要還有一線生機，他們就一定會想辦法活著回來。”
    他的語氣雖然堅定，但蘇傾離卻能從他那緊握的拳頭和眼底深處一閃而逝的痛惜中，感受到他內心深處那份對袍澤兄弟的牽掛和無能為力的憤怒。
    蘇傾離輕輕放下手中的玉盅，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立，望著窗外那無邊的雨幕。
    “王爺，”她輕聲道，聲音帶著一絲與她年齡不符的成熟和冷靜，“蘇文宇心狠手辣，倒行逆施，早已失盡人心。我們並非沒有機會。”
    蕭煜轉過頭，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在昏黃燭光下顯得格外柔和清麗的側臉，以及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堅定和智慧光芒，心中那份因為袍澤安危和國仇家恨而產生的焦躁和鬱結，竟然奇跡般地平複了許多。
    這個女子……仿佛天生就有一種能安撫人心的力量。
    “傾離，”他忽然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微涼的手指，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充滿了複雜而真摯的情感，“本王知道，這一路行來，你受了太多的委屈，也承擔了太多的風險。若非有你……本王恐怕早已……”
    “王爺不必如此。”蘇傾離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臉上飛起兩抹紅霞，聲音卻依舊平靜，“我們是盟友，不是嗎？而且……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
    “盟友……”蕭煜低聲重複著這兩個字，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難道就隻能是盟友嗎？
    他看著她那雙清澈見底、卻又仿佛藏著無盡星辰的眼眸，心中那份早已壓抑不住的情感，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出。
    “傾離！”他猛地上前一步，再次握住了她的手，這一次，握得更緊，更用力！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燃燒著灼熱的火焰，仿佛要將她徹底吞噬！“本王知道，現在說這些或許不合時宜。但……本王的心意，你……可曾明白？”
    蘇傾離的心髒狂跳起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掌心傳來的那份灼熱的溫度，他指尖的力道，以及……他話語中那份毫不掩飾的、炙熱的深情！
    她知道，自己應該推開他，應該提醒他他們之間那雲泥之別的身份，應該……
    但這一次，她竟然……沒有。
    或許是因為這連日的生死考驗，或許是因為他眼中那份過於真摯的情感，又或許是因為她自己內心深處那份早已被悄然喚醒的悸動。
    她隻是微微垂下了眼瞼，任由他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感受著他身上那股獨特的、帶著一絲藥香和淡淡龍涎香的熟悉氣息。
    房間裏的氣氛，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表白，變得更加曖昧，也更加……令人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