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愛上閱讀這件事，始於瑞薩大二那年寒假帶回家的一箱舊書。
    “這些是什麽？”她蹲在紙箱旁，好奇地翻檢著泛黃的書頁。
    “都是哥哥大學裏讀的書。”瑞薩拿出一本《蘇菲的世界》遞給她，“這本很適合你。”
    她接過書，手指小心翼翼地撫過封麵，像是在觸碰什麽珍寶。
    那天晚上，瑞薩半夜起床喝水，發現她房間還亮著燈。
    推門一看，她蜷縮在被窩裏，借著台燈的光亮正看得入神。
    “月霞，都十二點了。”瑞薩輕聲責備。
    她抬起頭，眼睛亮得驚人，似乎不在意他的責備：“哥，這本書裏說，我們可能都活在別人的夢裏！”
    瑞薩哭笑不得：“那是哲學思考，不是真的。”
    “但你怎麽確定我們現在不是在做夢？”她認真地問。
    那個寒假，他們有了無數這樣的對話。從《小王子》討論到《1984》，從《紅樓夢》爭辯到《三體》。
    她的思維像一塊幹涸的海綿，貪婪地吸收著每一個新觀點，然後迅速形成自己的見解。
    開學後，他們的視頻通話內容徹底變了。
    “哥！我今天看了《動物農場》！”屏幕那頭，她興奮地手舞足蹈，“那些豬太壞了！就像我們班的班長，表麵上說公平，其實把最好的值日任務都留給自己！”
    瑞薩忍不住笑出聲：“你這是過度解讀了吧？”
    “才不是！”她撇撇嘴，“人性本來就是相通的。”
    隨著閱讀量的增加，她的思想以驚人的速度成熟起來。
    當瑞薩還在為期末考試發愁時，她已經開始和他討論存在主義和虛無主義。
    這讓他既欣慰又隱隱不安——她思考的問題，已經遠超一個十二歲孩子應有的範疇。
    這讓瑞薩這位還差半月達到十九歲的人來說，有點招架不住。
    “哥，我覺得《局外人》裏的莫爾索沒什麽不對。”有一天，她突然說道，“為什麽一定要對母親的死表現出悲傷呢？”
    瑞薩心頭一緊：“月霞，那是因為……”
    “就像爸爸媽媽，”她打斷他，“他們希望我像別的孩子一樣愛他們，可我為什麽要假裝呢？”
    視頻兩端陷入了沉默。
    瑞薩看著她冷靜到近乎冷漠的眼神，突然意識到閱讀帶給她的不僅是智慧，還有對自己與世界關係的重新定義。
    暑假回家時，瑞薩發現她的書架上已經擺滿了各種著作。
    有哲學，有心理學，甚至還有幾本社會學專著。
    而她的房間裏，多了一張便簽紙，上麵寫著：“情感是種選擇，不是義務。”
    “這是你的座右銘？”瑞薩指著便簽問。
    她點點頭：“哥，我想明白了。在這個世界上，就你一個親人了。”
    瑞薩愣在原地：“什麽？”
    “嚴格意義上，爸爸媽媽對我而言隻是有血緣關係，不算真正的親人。”她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
    瑞薩的大腦一片混亂：“為什麽你會這麽想？他們對你不好嗎？給你生命，養育你長大，從來沒有虧欠過你。”
    “那是他們的義務啊。”她歪著頭，“若當時那個孩子不是我，是其他人，他們也會一樣的對待，恰好是我而已。”
    瑞薩試圖反駁：“那我不也一樣？如果那個孩子不是你，是另外一個弟弟妹妹，我也這麽對待，盡到哥哥的職責而已。”
    她笑了，那笑容讓瑞薩心頭發涼：“不一樣啊。我那麽不正常，你還是會對我好，這才是親情。爸媽會因為我這樣不想管我，你不會。”
    “可是感情是相互的……”
    “哥，”她打斷他，眼神突然柔軟下來，“因為我知道，就算和你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依舊對我好。可要是角色轉換，我親近的是他們，不是你，說這種話怕不是會被揍。不一樣的。”
    瑞薩啞口無言。
    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刺耳，夏日的熱浪裹挾著一種陌生的寒意襲來。
    那天晚上，瑞薩輾轉難眠。
    淩晨三點，房門被輕輕推開。
    一個小小的身影抱著枕頭站在門口。
    “哥……我能和你睡嗎？已經很久沒有和你睡了。”她的聲音帶著久違的脆弱。
    瑞薩沒說話，隻是掀開了被子。
    她像小時候一樣鑽進來，冰涼的小腳貼在他的腿上。
    “哥，你在生氣嗎？”黑暗中，她小聲問。
    “沒有。”瑞薩歎了口氣，“隻是……擔心你。”
    “不用擔心。”她往他懷裏縮了縮，“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你妹妹絕對是個兄控。”室友小王叼著薯片，信誓旦旦地說，“我表妹就這樣，我交女朋友那會兒她鬧得可凶了。”
    瑞薩盯著電腦屏幕，心不在焉地反駁：“別瞎說，月霞隻是比較依賴我。”
    “喲～”
    “別誤會，她不隻是喜歡我……”
    “那要不要打個賭？”小王來了興致，“你假裝交個女朋友，看她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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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提議讓瑞薩心裏一動。
    最近妹妹在視頻裏總問他大學裏有沒有漂亮女生，雖然語氣輕鬆，但眼神總帶著某種探究。
    第二天專業課結束後，瑞薩叫住了班花李雨晴。
    她聽完他的請求，笑得前仰後合：“林瑞薩，你這是什麽奇葩實驗啊？”
    “幫個忙嘛，”瑞薩雙手合十，“就假裝一周，請你吃飯。”
    “行啊，”她狡黠地眨眨眼，“不過得請三頓，還要附帶奶茶。”
    當晚室外視頻時，瑞薩故意讓李雨晴“不小心”入鏡。
    “哥！那是誰？”妹妹的眼睛立刻鎖定了畫麵邊緣的身影。
    “啊，這是……”瑞薩裝作不好意思地撓頭，“我的女朋友，李雨晴。”
    出乎意料的是，妹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真的嗎？好漂亮！哥你怎麽追到的？”
    她的反應太過熱烈，反而讓瑞薩不知所措。
    接下來的半小時，她像個小記者一樣追問細節：怎麽認識的、交往多久了、雨晴姐喜歡什麽……
    掛斷視頻後，瑞薩盯著黑下去的屏幕發呆。這和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怎麽樣？”小王湊過來，“小妹妹吃醋了嗎？”
    “不僅沒有，”瑞薩苦笑，“她好像還挺高興的。”
    李雨晴對這個結果也很意外：“你妹妹真可愛，完全不像你說的那樣啊。”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奇怪。
    因為要和李雨晴“交接”假戀愛細節，他們的視頻時間經常衝突。
    有一天，妹妹突然提議：“哥，讓我和雨晴姐直接聊吧！”
    “啊？”
    “放心啦，我不會說漏嘴的。”她眨眨眼，“女生之間更好說話嘛。”
    瑞薩把李雨晴的qq號給了她，心裏七上八下。
    沒想到半小時後，李雨晴紅著臉跑來找他：“林瑞薩，你妹妹太可怕了！”
    “她說什麽了？”
    “她……她問我有沒有那種生活……”李雨晴捂著臉。
    瑞薩差點被口水嗆到：“什麽？”
    更離譜的是，她們倆居然真的成了好朋友。
    每天晚上九點五十分，妹妹會準時結束和他的視頻：“哥，到時間了，該雨晴姐了。”然後她們會煲一個小時的電話粥。
    “你們到底在聊什麽？”有一次瑞薩忍不住問李雨晴。
    她神秘地笑笑：“女孩子的小秘密。”
    這種詭異的平衡持續了一周，直到某個深夜，李雨晴突然發來消息：“我覺得你妹妹不是兄控，她是真的把你當成全世界了。”
    瑞薩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
    窗外，一輪慘白的月亮掛在樹梢，像是妹妹那雙永遠看不透的眼睛。
    就在這時，電腦彈出一條突發新聞：《不明黑色物質襲擊廣東梅州市區，已造成17人傷亡》。畫麵中，一團蠕動的黑影吞噬了整個公交站台。這已經是本月第四次類似事件了。
    ……
    當然，最後事情敗露，她氣的一天都沒有給瑞薩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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