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才與普通人的對流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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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雨滴輕敲宿舍玻璃,發出細碎聲響,像是某種密碼。
    瑞薩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電腦屏幕上的代碼已模糊成一片。淩晨的宿舍裏,隻有他的台燈還亮著,在牆上投下搖晃的影子。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月霞發來的消息:“哥,視頻嗎?”
    他嘴角不自覺上揚,飛快敲擊屏幕:“還不睡?又想我了?”
    “...討厭...”她的回複帶著熟悉的傲嬌語氣。
    “誒誒,別這樣,哥哥不想被討厭,嗚嗚。”瑞薩故意發了個哭臉表情。
    “幼稚。”她秒回。
    “我幼稚?”他坐直身子,仿佛這樣能增加文字的氣勢。
    “就是...”她故意留了半句。
    “勸你三思啊,小心我放假回去給你一些懲罰,嘁嚶嚶。”他威脅道,卻用了最沒威懾力的擬聲詞。
    “我巴不得。”她的回複讓他一時語塞。
    “...”
    瑞薩盯著屏幕,感覺對話正朝著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於是眼疾手快,帶上耳機直接發起了視頻通話。至於作業?明天再說吧。
    視頻接通的那一刻,月霞的臉填滿了屏幕。
    她穿著淺藍色的睡衣,頭發隨意地紮成馬尾,幾縷碎發垂在耳邊。背景是她臥室的書架,上麵塞滿了各種顏色的書籍。
    “哥,變帥了呢。”她眨了眨眼,語氣裏帶著調侃。
    “你說這個嗎?”瑞薩得意地指了指自己新燙的三七分發型,這個發型很好地修飾了臉型,加上美顏濾鏡的效果,確實有幾分明星相。
    “嗯嗯。”她點點頭,眼睛彎成了月牙。
    他們聊起最近讀的名著,從《百年孤獨》的魔幻現實主義到《局外人》的存在主義主題。為了接上她的話題,瑞薩不得不偷偷用手機搜索那些陌生的概念和理論。
    “加繆認為,荒謬產生於人類對理性的渴望與世界無理性的沉默之間的衝突...”月霞侃侃而談,而他則在心裏默默記下這些句子,準備稍後深入研究。
    宿舍裏,有的室友已經戴上了眼罩,發出輕微的鼾聲;另一個室友正對著手機屏幕咬牙切齒,顯然又在遊戲中遭遇了滑鐵盧。而瑞薩趴在書桌前,麵前攤開的《存在與時間》隻翻了三頁,鉛筆在指尖轉了一圈又一圈,最終啪嗒一聲掉在桌上。
    “哥?”視頻那頭,月霞的聲音將他從走神中拉回,“你走神了。”
    他啞然失笑:“你這觀察力也太恐怖了吧?”
    “習慣而已。”她聳聳肩,這個動作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成熟許多,“所以,到底怎麽了?”
    瑞薩猶豫了一下,決定坦白:“就是覺得...你最近聊的東西,我都快跟不上了。”
    月霞眨了眨眼,似乎沒理解他的意思。
    “你看啊,”他翻開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記滿了她提到過的概念,“上周你跟我聊加繆的‘荒謬’,前天是福柯的‘規訓’,昨天又變成海德格爾的‘此在’...”他指了指自己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你哥我昨晚查資料查到兩點。”
    月霞愣了一下,隨即低頭抿了抿嘴——這是她憋笑時的習慣動作。
    “笑什麽?”他佯裝惱怒。
    “沒有。”她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就是想起教我解二元一次方程時,說過‘這都不會,笨死算了’。”
    瑞薩頓時老臉一紅:“那能一樣嗎!天才和普通人可是有著不一般的代溝。”
    她接過話頭,“依你依你,現在輪到我等你慢慢爬了,嘿嘿。”
    屏幕兩端同時安靜下來。窗外的蟬鳴透過紗窗,和宿舍風扇的嗡嗡聲混在一起。瑞薩突然意識到,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的對話已經從“哥哥教妹妹”變成了平等的思想碰撞,甚至...偶爾他會跟不上她的節奏。
    記得她剛上初中時,每晚視頻還是稚氣未脫的提問:
    “哥,黑洞真的是個洞嗎?”
    “哥,為什麽人要分男女啊?”
    “哥,你相信有外星人嗎?”
    那時的他總能侃侃而談,享受她崇拜的眼神。
    直到某個寒假,他帶回家一箱二手書。
    “這是什麽?”她蹲在紙箱旁,手指小心地劃過《百年孤獨》的燙金書名。
    “大學讀的閑書。”瑞薩抽出一本《小王子》遞給她,“先看這本吧,有插圖。”
    她接過書,突然問:“和《三體》比哪個好看?”
    他手一抖:“...你看過《三體》?”
    “上周圖書館借的。”她翻開書頁,“程心好討厭。”
    那天晚上,他聽見她房間傳來窸窸窣窣的翻書聲。淩晨三點起夜時,門縫下還漏出一線燈光。
    真不愧是我妹。
    直到大二下學期,他們的視頻通話逐漸變成學習研討會。
    “哥!”她興奮地把臉湊近攝像頭,“今天哲學課講到薩特,他說——”
    “等等,”瑞薩打斷她,“你們初中開哲學課?”
    “自學啊。”她晃了晃手裏的《存在與虛無》,“你看這段關於‘凝視’的論述,是不是能解釋為什麽我討厭別人盯著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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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張了張嘴,突然發現她手裏的書是法文原版中譯本。
    “你...能看懂?”
    “查字典唄。”她輕描淡寫地翻過一頁,“比數學題有意思多了。”
    後來這樣的對話越來越多。有時他剛提到“異化”概念,她已經把《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段落截圖發過來;有時他熬夜寫論文查的資料,竟是她上周隨口提過的冷門理論。
    逆天。
    變化發生在那個梅雨季。
    “哥,你覺得道德是先天還是後天的?”某天視頻時,她突然拋出這個問題。
    瑞薩正往泡麵裏倒熱水,聞言手一抖:“啊?”
    “比如,”她托著腮,“如果一個人從小在叢林長大,沒人教他善惡,他會自己形成道德觀嗎?”
    熱水蒸氣模糊了鏡頭。他手忙腳亂地擦手機,腦子裏拚命回憶倫理學課本的內容:“這個...康德認為...”
    “康德太理想化了。”她輕輕打斷他,“我看過狼孩案例,他們連語言都學不會,更別說道德。”
    泡麵湯濺到手背上,他卻忘了疼。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她不再需要他給出答案,而是在邀請他參與思考。
    真正讓他震撼的是上個月的事。
    “哥,你了解女性主義嗎?”她問得隨意,手裏還在給《第二性》畫線。
    “略懂吧。”他謹慎地回答,“波伏娃主要觀點是...”
    “不是問這個。”她抬起頭,“你作為男性,怎麽看待‘男性凝視’這個概念?”
    瑞薩僵住了。這個問題像一麵鏡子,突然照出他知識體係的缺口。
    “我...”
    “沒關係。”她笑了笑,“我剛讀完《男性氣質的終結》,我們可以一起討論。”
    那天掛斷視頻後,他在圖書館待到閉館。回宿舍的路上,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突然想起她五歲時,他教她數星星的夜晚。現在,輪到她在思想的夜空裏為他指認星座了。
    ...
    “所以,”此刻屏幕裏的月霞合上書,“要不要換個你能懂的話題?”
    她眼裏帶著狡黠的光,顯然在調侃他。
    “少來!”瑞薩抓起《存在與時間》對著攝像頭晃了晃,“下周我就把海德格爾啃完!”
    “真的?”她挑眉,“那順便把《林中路》也讀了吧,第四章和第五章是關聯的。”
    他哀嚎一聲栽倒在床上:“哇!你故意的吧?”
    她終於笑出聲,銀鈴般的笑聲透過揚聲器傳來。窗外,夏夜的星光照亮她留在老家書桌上的筆記——那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他們討論過的理論,頁腳畫著一個小小的太陽,旁邊寫著:“等哥哥追上來的那天。”
    北京·礦洞
    雨水順著礦洞裂縫滴落在林遠的防護麵罩上。
    林遠停下腳步,靴底碾碎鬆動的頁岩,碎石滾落的聲音在幽深的礦道裏層層回蕩。頭燈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岩壁上那些如同血管般蔓延的金屬紋路。
    “采樣點確認。”他對著通訊器報告,聲音在密閉的頭盔裏顯得沉悶。
    耳機裏傳來電流的雜音,幾秒後程雪的聲音才穿透地層傳來:“數據同步完成...等等!”
    她的聲音突然拔高:“你那邊輻射值在飆升!林遠?”
    林遠低頭看向左臂計數器,紅色數字正以驚人的速度跳動。警報聲在寂靜的礦道裏尖銳得刺耳。
    他強迫自己保持平穩的呼吸。
    “這不合常理。”程雪的聲音變得凝重,背景音裏傳來急促的鍵盤敲擊聲,“按半衰期計算應該遞減。”
    “我父親當年的記錄裏提到過周期性波動。”林遠打斷她,光束掃過岩壁上越發密集的金屬紋路,“就像潮汐,每月月圓之夜讀數都會達到峰值。”
    通訊器陷入短暫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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