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溫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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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仿佛凝固的油脂,沉重地壓在大廳的每一個角落。汗水,血腥,混合的氣味,此刻都被一種更尖銳的東西所取代。
所有人的目光,無論好奇、惡意還是漠然,都如同無形的蛛絲,黏著在麵前那兩個身影上:
氣質如冰刃般銳利的古靈鳴。
以及佝僂著背、動作慢條斯理卻帶著不容置疑權威的老約翰。
老約翰的手指在一件件散發著微弱魔力波動的材料上摩挲、掂量、細看。
他清明的眼珠偶爾在昏黃的壁燈光線下閃過一絲精光,那是經驗沉澱的智慧。
古靈鳴如同最耐心的獵豹,身形紋絲不動,唯有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緊緊鎖住老約翰的每一個細微動作——指尖的停頓、眉梢的微蹙、喉結的滾動。
她在閱讀,閱讀這些動作背後可能泄露的關於材料真偽、價值,甚至更隱秘信息的線索。這不是簡單的等待,而是一場無聲的、信息層麵的狩獵。
突然!
一隻布滿刺青、指節粗大的手,帶著汗濕的油膩感,毫無征兆地從古靈鳴身側的陰影中伸出,目標直指她看似毫無防備的右肩。
就在那指尖幾乎觸碰到衣料的刹那——
古靈鳴的眼神驟然變了。冰封的寒潭瞬間沸騰成熔岩地獄,一股實質般的殺意如寒潮般席卷開來!
她的身體甚至沒有明顯的預兆性緊繃,僅僅是腰胯與肩背以一個微小到極致的幅度完成力量傳導。
那隻伸出的手腕,如同主動撞入鐵鉗的獵物,被她閃電般向後探出的手精準扣住!
“呃?!”
偷襲者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愕。
下一秒,天旋地轉!
古靈鳴的動作快得隻剩下一道殘影。
借力、擰身、沉腰、爆發!一個幹淨利落、教科書般完美的過肩摔。
將那個至少比她高壯一倍的漢子狠狠摜在堅硬冰冷、還殘留著酒漬和汙垢的地板上!
“呯!!”
沉重的悶響讓整個大廳都為之一震,喧囂瞬間死寂。
地上那壯漢被摔得七葷八素,五髒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他掙紮著抬起頭,對上古靈鳴那雙俯視下來的眼睛。
那是怎樣的眼神?
沒有憤怒,沒有戲謔,隻有一片極致的冰冷,仿佛在看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又像屠夫在審視砧板上待宰的牲畜。
那目光中的漠然和潛藏的毀滅欲,讓壯漢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對死亡的純粹恐懼攫住了他。
心髒狂跳得幾乎要炸裂,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古靈鳴的目光在他驚恐扭曲的臉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如同掃描儀般快速掠過。
【一個無足輕重的嘍囉,未來的軌跡裏連漣漪都不會留下。】
她不再看地上瑟瑟發抖的蟲子,視線轉向依舊專注於材料、仿佛身後慘劇從未發生的老約翰。
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氣。
“在這裏,可以殺人嗎?”
“噗嗤.........哈哈哈哈哈!”
短暫的死寂後,是幾處爆發出的刺耳哄笑。
幾個明顯是地痞混混模樣的家夥拍著桌子,笑得前仰後合,眼中滿是惡意的嘲諷和挑釁。
“哈哈哈!聽見沒?這小妞問能不能殺人?毛長齊了嗎就學人放狠話?”
“就是就是!上次那個雛兒,刀子都捅到人家肚子了,手一軟,嘿!結果被反手擰斷了脖子!那場麵,嘖嘖嘖.........”
“小妹妹~回家喝奶去吧!殺人?可不是過家家!”
古靈鳴甚至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隻是用眼角餘光掃過那幾個聒噪的源頭。
那眼神裏沒有憤怒,隻有一種俯視螻蟻般的不屑,冰冷刺骨。
她再次看向老約翰,固執地等待一個答案。
老約翰依舊沉默,布滿皺紋的臉古井無波,隻是將閃爍著光的材料輕輕放下,仿佛那才是唯一值得關注的世界。
古靈鳴的眼神徹底冷了下去。
她右手閃電般探向腰側,“噌”一聲輕響,一柄通體幽藍、刃口閃爍著寒芒的短劍已然出鞘!
沒有絲毫猶豫,劍尖劃破凝滯的空氣,帶著死亡的低嘯,精準無比地刺向地上那壯漢的眉心!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帶著一種千錘百煉的必殺意誌!
壯漢甚至來不及閉眼,瞳孔中隻倒映著那一點急速放大的、致命的幽藍!
然而——
就在劍尖距離目標頭顱僅剩一二厘米,死亡的氣息已然噴吐在壯漢臉上的瞬間!
一隻白皙、豐腴、塗著豔麗蔻丹的手,出現,穩穩地、牢牢地握住了那致命劍刃的劍脊!
“叮!”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
短劍如同刺入了最堅韌的合金,再無法前進分毫!
巨大的力量甚至讓古靈鳴握劍的手腕都感到一絲微麻。
古靈鳴順著那隻手看去。
來人臉上帶著盈盈笑意,那笑容甜美得近乎妖異,左眼下方點綴著一顆小小的、仿佛能勾魂攝魄的淚痣。
她有著一頭燃燒般的血紅長發,隨意披散在肩頭,襯得肌膚勝雪。
一身裁剪大膽的紅色皮甲緊裹著異常豐滿傲人的身材,裸露的腰肢和長腿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然而,最吸引人的是她那雙眼睛——深邃如漩渦,仿佛蘊藏著能將人靈魂吸走的魔力,此刻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古靈鳴。
鮮紅的血,正從她緊握著劍刃的掌心滲出,順著白皙的手腕蜿蜒流下,滴落在地板上,發出“嗒......嗒......”的輕響,如同死神的秒針。
“嘶——”
看清來人,整個酒館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剛才還哄笑挑釁的混混們瞬間臉色煞白,如同見了鬼魅,連滾帶爬地縮回角落,恨不得把自己塞進牆縫裏,連大氣都不敢喘。
溫妒!這個以殘忍手段殺死百人,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像一塊寒冰砸進了每個人的心底。
溫妒仿佛沒看見自己流血的手,抬起穿著精致皮靴的腳,隨意地、帶著點嫌棄地踢了踢地上已經嚇傻的壯漢。
“還不快滾?”
她的聲音依舊帶著笑,卻冰冷刺骨。
那壯漢如蒙大赦,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地逃離了這片區域,連頭都不敢回。
直到礙事者消失,溫妒才微微蹙起那好看的柳眉,低頭看向自己握著劍刃的手。
掌心被鋒利的劍刃割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鮮血汩汩湧出。
她不滿地撇撇嘴,對著自己流血的手心,輕輕吹了一口氣。
呼——
那口氣帶著一絲肉眼難以察覺的、微弱的暗紅色光暈。
緊接著,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道猙獰的傷口,連同翻卷的皮肉,如同被無形的手撫平、縫合,瞬間消失不見!
掌心光潔如初,仿佛從未受過傷!
隻有地上殘留的幾滴暗紅,證明著。
溫妒這才滿意地抬眼,重新看向古靈鳴,臉上的笑容又恢複了那種甜膩的危險感:
“小妹妹,火氣別這麽大嘛~”
她語調輕快,像是在哄一個任性的孩子。
“在這裏殺人,可是壞規矩的哦。你要是真把他宰了,姐姐我可是要被上麵‘責罰’的呢。”
她刻意加重了“責罰”二字,眼中卻毫無懼色,反而帶著一絲玩味。
古靈鳴此時已經完全認出了眼前這個危險尤物。記憶的碎片翻湧。
【溫妒.........如果是她的話!那麽,他也一定在這附近了.........】
這個認知讓她心中警鈴大作,但麵上依舊不動聲色。
她左手隨意地叉在腰上,右手手腕一抖,以一種巧勁掙脫了溫妒的掌握,幽藍短劍在她指間靈活地挽了個劍花,無聲歸鞘。
她微微挑了下眉,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混合著意外和冷淡的熟稔:
“哦?這不是溫妒前輩麽?真是稀客,沒想到能在這遇見您。”
溫妒那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魔性眼眸,緊緊鎖定了古靈鳴。
她邁著優雅而帶著侵略性的步伐,圍著古靈鳴緩緩轉了一圈,如同在欣賞一件新奇的獵物。
濃鬱而獨特的、混合著血腥與玫瑰的香氣彌漫開來。
轉到古靈鳴正麵時,她再次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對方的肩膀。
“啪!”
古靈鳴毫不猶豫地揮手拍開,動作迅捷而帶著明顯的排斥。
溫妒的手被打開,懸在半空,她也不惱,反而笑得更加妖嬈,仿佛覺得這反應很有趣。
古靈鳴隻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在驅趕一隻煩人的蒼蠅。
目光再次轉向仿佛石化般的老約翰,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
“檢查完了嗎?東西夠不夠數?”
老約翰終於完成了他的儀式。
他將最後一件物品輕輕放回,緩緩站直身體。
銳利的目光完全落在古靈鳴身上,緩緩地點了點頭,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數量,品相,剛剛好。恭喜你,通過了。”
他慢吞吞地從櫃台下取出一張材質奇特、邊緣泛著微光的空白紙張,動作莊重地將其輕輕貼在古靈鳴光潔的額頭上。
嗡——
羊皮紙表麵瞬間亮起柔和的乳白色光芒,無數細密、玄奧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自動浮現、流轉、烙印其上。
整個過程持續了數息,當光芒徹底斂去,符文不再變化。
老約翰將羊皮紙小心收起,這才看向古靈鳴,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腔調。
“你這會,是走?還是留下?”
他的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地掃過她身後妖豔的危險源。
古靈鳴的視線冷淡地掃過酒館內那些或驚恐或躲閃的目光,最後在溫妒那張笑靨如花的臉上停留了半秒。
她沒有任何猶豫,轉身,邁步,朝著外麵走去。
她的步伐堅定、有力,每一步踏在地板上都發出清晰而沉穩的聲響,腰背挺直如標槍,帶著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冷傲和不容置疑的自信。
老約翰一言不發,邁著和他鑒定物品一樣緩慢卻異常穩重的步伐,默默地走到了古靈鳴前麵。
溫妒走在兩人身後,那雙魔性的眼眸饒有興味地追隨著古靈鳴離去的背影,紅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她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一個剛認識的後輩,更像是在評估一件突然出現的、價值難料的新藏品。
厚重的木門被推開,外麵世界喧囂的人聲和耀眼的陽光瞬間湧入。
古靈鳴的身影融入那片光亮之中,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隻留下圈圈漣漪在酒館死寂的空氣中回蕩。
溫妒慵懶地坐在櫃台前的高腳椅上,自顧自地拿起老約翰剛開封的一瓶陳年烈酒。
酒液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暗紅色,裏麵似乎有細密的、如同活物般的血絲在緩緩遊動。
她倒了一杯,沒有喝,反而將那隻剛剛“愈合”的手掌輕輕覆蓋在杯口。
她歪著頭,看向正在擦拭酒杯的老約翰,笑容依舊甜美,眼神卻帶著一絲探究的銳利:
“老約翰,這麽有意思的小家夥,你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裏挖出來的?”
老約翰擦拭酒杯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眼皮都沒抬一下,聲音低沉得如同地底的回響:
“她,是自己找上門的。” 仿佛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聽見這意料之中又似乎蘊含深意的回答,溫妒輕輕嗤笑了一聲,紅唇微啟。
“嗬.........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那笑聲裏帶著一絲發現新玩具的興奮和一種捕食者鎖定目標的狡黠。
說罷,她不再多言,端起那杯盛著暗紅液體和詭異血絲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喉間滑動,仿佛飲下的不是酒,而是某種更濃稠的東西。
她放下空杯,杯底殘留的血絲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了一下,旋即隱沒。
溫妒站起身,血紅色的長發如瀑般垂落。
她沒有再看任何人,徑直走向酒館門口。
陽光勾勒著她曼妙而危險的身影。
當她跨出門檻,融入那片光亮時,身影似乎模糊了一瞬,如同滴入清水的濃墨。
又像是某種幻影消散,隻留下空氣中那縷若有若無的、混合著血腥與玫瑰的妖異香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