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垂眸，視線仿佛沒有焦點地落在厚地毯上那些被魔法水晶燈光切割出的、斑駁搖曳的光影上。
    然而，她的內心卻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
    記憶的碎片——如同被颶風卷起的玻璃渣，在她意識的深海中瘋狂翻湧、碰撞著思維的脈絡。
    她緩緩抬起頭，動作帶著一種被千年時光拖拽的滯重感。
    那雙深邃的紫眸深處，是化不開的迷茫。
    眼尾那幾道仿佛天生、又似魔法紋路的淡紫色紋路，此刻隨著她劇烈波動的情緒，如同活物般微微顫動、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想法嗎？”
    她的聲音像是穿越了漫長的時光隧道，帶著被歲月磨礪出的沙啞與難以言喻的疲憊。
    “我的記憶.........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盞，碎片散落各處，沾染著塵埃.........並不完全。”
    她修長白皙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那根法杖上冰冷而古老的符文。
    那些符文如同活著的蝌蚪，在她指腹下微微蠕動，仿佛在回應主人的困惑。
    “我無法肯定.........對那個由我親手塑造、犯下大錯的存在.........到底是怎麽‘想’著的？”
    話語間浸透著千年歲月沉澱的滄桑與無力。
    指尖的摩挲更像是在徒勞地尋找某個早已丟失在時光縫隙中的答案鑰匙。
    麵具人籠罩在流動陰影中的頭顱似乎微微偏了一下。
    那覆蓋著詭異白月麵具的臉上，嘴角的位置仿佛勾起了一抹極其細微、若有若無的弧度，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周身繚繞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暗紫色霧氣詭異地扭曲、翻騰起來，如同沸騰的瀝青。
    “早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平淡的聲線從麵具下傳出，如同兩塊粗糙的金屬片在摩擦，聽不出喜怒，卻裹挾著一絲難以察覺的、仿佛來自深淵深處的歎息。
    “既然如此，”他的聲音恢複了那種非人的漠然，“程序簡化。我就對她.........按照這‘法律’進行了。”
    艾琳娜紫眸微閃，指尖優雅地在虛空中輕點。
    一點璀璨的星芒在她掌心瞬間凝聚、化作一本厚重、封麵燙著帝國咆哮金鷹徽記的法典。
    法典的封麵在穹頂水晶燈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帝國紋章威嚴而肅殺。
    “這是帝國現在的法律，”
    艾琳娜的聲音平靜無波，將法典遞向麵具人。
    “雖然對於真正執掌力量、超脫規則的存在而言，它有時不過是一紙空文。”
    她的話語帶著一絲冰冷的現實。
    “但至少，它代表了帝國官方對此類存在的‘看法’和.........‘處理流程’。
    你應該能從書中，了解下現世對於‘貪婪商人’這種.........蛆蟲的主流想法。”
    在法典遞出的瞬間，她的指尖極其隱蔽地微微一錯。
    幾頁古老、泛著羊皮紙特有的枯黃色澤、邊緣甚至帶著蟲蛀痕跡的書頁。
    從法典刻意微微錯開的縫隙中顯露出來——那是被漫長歲月無情侵蝕的痕跡，與法典嶄新的燙金封麵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但在遞出的同時，變為幹淨整潔的紙張，仿佛是本新書。
    麵具人伸出那隻覆蓋著純黑色、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手套的手，接過了法典。
    修長的手指劃過法典冰涼的燙金封麵，黑色手套與冰冷的金屬紋路摩擦，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沙沙”聲。
    他並未低頭，隻是用那虛無的、如同深淵裂縫般的眼孔“注視”著法典。
    翻書的動作快得如同幻影，每一頁被無形的力量掀起時。
    都帶起一圈圈細微的，幾乎不可見的魔法漣漪，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符文在書頁間跳躍、湮滅。
    當翻到某一頁時，空氣中突然“劈啪”炸開一串細小的、跳躍的紫色電火花，如同靜電反應，轉瞬即逝。
    “啪！”
    法典被猛地合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在寂靜的書房中回蕩。
    “這法律.........”麵具人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玩味，“.........倒是有趣。”
    他手臂抬起，做出將法典遞還給艾琳娜的動作。
    然而，就在艾琳娜伸手欲接的刹那，他的動作卻詭異地凝滯在半空。
    那覆蓋著慘白麵具的臉龐，似乎與艾琳娜警惕的紫眸在虛空中進行了一次無聲的、充滿試探與交鋒的對視。
    僅僅一瞬，那凝滯便消失了，他仿佛隻是隨意地改變了主意，手腕一轉。
    那本厚重的金色法典便如同被投入了黑洞，無聲無息地沒入了他寬大袖袍湧動的陰影之中，消失不見。
    隨著麵具人化作一縷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霧。
    如同被風吹散的墨跡般無聲無息地消散在書房清冷的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壓抑感才稍稍緩解。
    艾琳娜優雅地舒展了一下脖頸，仿佛卸下了無形的重擔。
    頭上細小魔法水晶在透過高窗灑下的、模擬的月光下折射出點點冷光。
    她漫不經心地將手中那柄法杖輕輕拋起。
    法杖在空中翻滾，杖身流淌的液態星光和頂端隱現的微型黑洞劃出一道璀璨而危險的紫色光弧。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如同狐狸般的笑意，紫眸中閃爍著計謀得逞的光芒：
    【嗯.........看來這家夥確實很久沒在這行走了。】
    她心中愉悅地想著。
    【要不然，他早該發現那本所謂的‘現行法典’.........封麵是新的，但裏麵的芯子，可是貨真價實、從第三紀元末代皇帝的墳.........咳，私人圖書館裏‘借’出來的老古董。】
    艾琳娜輕歎一聲。
    【就是萬萬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是我失憶時搞出來的爛攤子.........】
    【再等會.........應該就能‘遇見’了。】
    她望向書房中央，眼神變得深邃。
    ............
    書房中央的空間毫無征兆地、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轟然炸裂！
    一道深邃、邊緣閃爍著狂暴紫色電光的時空裂隙憑空出現！
    刺目的紫色電蛇如同活物般瘋狂扭動、嘶鳴，瞬間爬滿了周圍的書架壁麵，將那些古老的典籍映照得如同鬼魅！
    強大的空間亂流席卷而出，吹得書頁嘩啦作響，塵埃漫天飛舞！
    突然間，一道身影如同劃破虛空的隕星一般降臨！
    那道身影的出現，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之震撼。
    隻見其銀發如瀑布般垂落，在肆意飛揚，每一根發絲都閃爍著月華般的光澤，仿佛流淌著無盡的神秘力量。
    再看那雙眼眸，宛如紅寶石般深邃，如同宇宙中的星璿一般，此刻正流轉著令人心悸的星辰光華，冰冷而威嚴，讓人不敢直視。
    當這道身影落地時，竟然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仿佛它本身就是這天地間的一部分，輕盈得如同羽毛一般。
    然而，就在它落地的瞬間，卻帶起了一陣清冽的微風。
    這股微風雖然輕柔，卻仿佛具有一種滌蕩靈魂的力量，讓人不禁為之一顫。
    而這個如同天仙下凡般的人物，正是恢複了真容的夢璃幽！
    幾乎在時空裂隙出現的同一瞬間，書房角落裏的古靈鳴靠在了最近的書架旁。
    她的目光平靜如水，深邃的黑眸鎖定著裂隙，仿佛早已預料到這場變故，姿態從容不迫。
    另一邊的蘇樂瑤，更是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依舊漫不經心地坐在一張翻倒的書堆上，手中拿著一塊柔軟的鹿皮，仔仔細細、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那枚散發著柔和聖光的白銀十字架。
    十字架上的每一道紋路都被她擦拭得鋥亮。
    她臉上的表情卻是一貫的慵懶，仿佛眼前撕裂空間的景象不過是幕間休息的小插曲。
    唯有青凝雅！
    “啪嗒！”
    她手中那本珍貴的《古代符文解析》脫手掉落，重重砸在厚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她像是被無形的重錘擊中，猛地瞪圓了那雙碧綠如翡翠般的眼睛！
    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急劇收縮！
    整個人如同受驚過度的小鹿，不受控製地踉蹌著後退了半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書架上，發出一聲悶哼。
    眼前這個少女.........銀發如月華傾瀉，紅瞳似燃燒的、最純淨的瑪瑙，周身散發著冰冷光輝！
    那精致絕倫的容顏，那睥睨眾生的氣質。
    青凝雅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牢牢鎖定在書房中央那降臨的身影上。
    映入眼簾的，並非她熟悉的、總是帶著清冷疏離感的“老板”。
    而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少女！
    銀色的長發如同最純淨的月光瀑布，在肆意飛揚，每一根發絲都流淌著清冷的光澤，與她記憶中老板那頭柔順的黑發截然不同！
    那雙眼睛.......不是深邃平靜、如同古井般的黑色，而是如同燃燒著最熾烈火焰、又似蘊藏著無盡星辰漩渦的紅寶石！
    璀璨、冰冷、帶著威嚴！
    那精致得如同神隻雕琢的容顏，那周身散發出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凜然氣場........
    這一切都構築成一個完全陌生的形象，與她朝夕相處的“老板”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青凝雅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碧綠的眼眸瞪得溜圓，充滿了純粹的、不加掩飾的詫異。
    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猛地一縮！老板呢？這個.........這個從空間裂縫裏鑽出來的、漂亮得不像話的人是誰？她為什麽會出現在老板的位置上？！
    隨著那身影輕盈落地，青凝雅得以更清晰地看到對方。
    銀發映襯著紅瞳，在書房清冷的光線下，形成一種極具衝擊力的、近乎妖異的美感。
    好.........好漂亮！
    那紅瞳中流轉的光華，仿佛能洞穿人心最隱秘的角落；
    那周身縈繞的、若有若無的冰冷威壓，讓她感覺自己像是一隻麵對巨龍的小蟲！
    青凝雅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後背撞上冰冷的書架，發出一聲悶響。
    手中的書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
    那人.........那個銀發紅瞳的少女.........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目光似乎掃過了書房，掃過了靠牆看戲的古靈鳴和蘇樂瑤。
    青凝雅的心瞬間被疑惑填滿。
    老板呢？老板去哪裏了？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把老板怎麽了？
    為什麽古靈鳴和蘇樂瑤看起來那麽平靜？她們認識這個人？她們知道老板在哪嗎？
    無數個問號在她混亂的腦海中瘋狂盤旋，如同找不到出口的蜂群。
    她張了張嘴，想呼喚老板的名字，喉嚨卻像是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隻能徒勞地、焦急地用目光在那銀發少女和古靈鳴她們之間來回逡巡，試圖找到一絲線索，一絲聯係.........然而，什麽都沒有。
    那個占據著老板位置的人，依舊沉默，如同月光下冰冷的雕塑。
    就在這混亂、恐懼、焦慮幾乎要將青凝雅吞噬的臨界點——
    一股熟悉而清冽的香氣，如同最溫柔的觸手，悄然鑽入她的鼻腔。
    它混雜著冷冽的雪鬆氣息，像是冬日森林深處最純淨的空氣，帶著一絲極淡的、卻無比獨特的味道。
    那是如同在久遠陽光下曝曬過的古老羊皮卷軸散發出的、混合著塵埃、時光與智慧沉澱的獨特書卷氣！
    是龍涎香！
    是那種最讓她感到靈魂深處都為之安寧的味道！是縈繞在身邊，如同無聲擁抱般的溫暖氣息！
    這個認知，如同劃破厚重烏雲的金色閃電，瞬間劈開了青凝雅腦海中所有的混亂、恐懼和迷茫！
    “嗡——”
    心髒在胸腔裏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引擎，開始了前所未有的、瘋狂的擂動！
    每一次搏動都帶著巨大的力量，撞擊著她的肋骨，仿佛要掙脫束縛跳出來！
    血液在血管裏奔騰呼嘯，衝上頭頂，讓她的臉頰瞬間變得滾燙！
    是她！是老板的味道！獨一無二！刻在靈魂裏的味道！
    所有的陌生感、恐懼感、距離感，在這獨一無二的、深入骨髓的氣息麵前，如同陽光下的薄霧般迅速消散！
    那個銀發紅瞳的少女，那冰冷的外殼下，散發出的.........是老板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