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璃幽微微垂首，目光落在膝頭攤開的筆記本上。
    指尖輕輕劃過剛剛寫就、墨跡尚未完全幹透的字跡，那帶著濕潤光澤的墨痕在空間內柔和而恒定的光源下，泛著淺淡而清晰的黑。
    她逐字逐句地確認著記錄的內容，從“靈魂穿越的本質假說”到“靈魂攻擊的潛在風險與稀有性”。
    確保沒有遺漏艾琳娜所透露的任何一絲關鍵信息。
    艾琳娜的話語仿佛仍在空氣中回蕩，帶著古老知識的重量和禁忌的危險氣息。
    當視線掃過“後續需探究：種族發展與社會結構”
    這一欄留下的空白時，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初至星隕大陸時的景象。
    一個清晰的疑問浮上心頭，她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紅瞳望向剛剛結束一番驚世駭俗講解的艾琳娜，裏麵帶著純粹的思索與不解。
    “你們——我指的是像你這樣，以及那些所謂的強者，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難道就從未想過，去改善一下自己種族內部，或者說這片大陸上更多普通生靈的處境嗎？”
    她微微側頭，列舉著腦海中的構想：“比如，運用土係魔法為平民構建更加堅固、能夠抵禦侵襲的房屋；
    或者，是改良作物產量，讓饑餓變得更少一些.........讓他們的生活，不至於如此艱辛，時常在溫飽線上掙紮。”
    艾琳娜聞言，輕輕歎了口氣。
    她飄到夢璃幽身邊的沙發扶手上坐下，淡紫色的華麗裙擺掃過下方不知名獸皮製成的柔軟地毯，帶起一陣細微的“簌簌”聲。
    她那雙又大又亮的紫瞳裏閃過一絲複雜難言的無奈。
    精心修剪過的眉峰微微蹙起，像是平靜湖麵被投入了一顆石子。
    “我們之前.........並非沒有過這樣的念頭。”
    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種回憶過往時的縹緲，指尖無意識地在空中勾勒著複雜的魔法紋路，留下淡淡的紫色光痕。
    “大約幾千年前，我們幾個聯合提議，試圖為邊境幾個人類大型聚居點構建永久性的魔法防禦陣體係，以應對周期性的獸潮。
    甚至還有幾位擅長煉金和草藥學的大師，打算挑選一些心靈手巧的普通人，傳授他們煉製最基礎的治療藥膏和解毒劑的方法。”
    她頓了頓，指尖的光痕黯淡下去，語氣變得沉重？
    “然而，方案才剛剛在內部通過，甚至連所需的初始材料都尚未開始籌集.........其他種族的強者就到了。”
    “當時場麵劍拔弩張，”
    艾琳娜的聲音裏帶上了一點當年的火氣和不甘。
    “幾位脾氣火爆的當場就要動手，我也暗中準備好了空間法術，想把那些人放逐到虛無間隙裏去冷靜一下。
    最後，一位使者，及時趕到強行壓下了衝突，進行了艱難的斡旋。”
    她的目光投向空間遠處，仿佛能穿透維度看到過去。
    “最終的結果，就是我們所有人簽訂了一份具有絕對約束力的魔法契約。
    各大種族必須依靠自身進行發展，生老病死、科技與魔法的進步，都應由他們自己在時間的流逝中摸索完成。
    而我們嚴禁主動介入和提供超越時代的幫助，除非.........除非所有登記在冊的強者，無論種族、陣營，達成完全一致的同意。”
    她飄到一旁，指尖劃過空中，模擬出微風的感覺，盡管這個空間內並無真正的氣流。
    “理由是——‘維持世界平衡，避免毀滅性戰爭’。
    他們聲稱，任何外部的、超越時代的幹預，都會導致不可預知的災難性後果。
    試想一下，如果我將我的減緩時間的魔法長時間籠罩某個人類王國的都城...........”
    她看向夢璃幽，眼神變得極其嚴肅。
    “在我的實驗室裏，我可以將幾十次複雜的煉金實驗壓縮到外界的一分鍾內完成。
    如果這種時間差效應應用於一個文明.........他們的技術、魔法知識將會以爆炸般的速度迭代，可能在短短幾年內走完其他種族需要上千年甚至更久才能走過的路。
    那麽，其他種族呢？”
    她攤開手，列舉著：“獸人部落可能還在依靠原始的捕獵和采集艱難生存，
    精靈族或許依舊沉溺於古老森林的守護與漫長生命的詩歌之中，
    矮人深埋地底挖掘礦脈.........他們的發展步伐緩慢而穩定。
    當某一個種族突然擁有了碾壓級的實力優勢，麵對周邊看似‘落後’的鄰居，會發生什麽？
    即使大部分領導者心懷和平，但隻要有一部分人滋生出貪婪和擴張的念頭，為了資源、土地、人口.........戰爭就會爆發。
    那將不是現在這種邊境摩擦或小規模衝突，而是席卷整個大陸、毀滅文明的慘烈戰火。”
    “所以，為了這份和平我們這些老家夥們，一直遵守著那契約，默默地站在高處，看著腳下的種族自行發展、掙紮、興起又衰落。
    偶爾發現有哪個不開眼的家夥想偷偷打破規則，比如給某個部落酋長送幾塊高純度魔晶石。
    我們還得第一時間跑去阻止，並加強監控，生怕真的惹出什麽無法收拾的大亂子。”
    “如此.........倒也符合邏輯。”
    夢璃幽聽完這漫長的敘述，緩緩點了點頭，紅瞳中的疑惑逐漸散去。
    她忽然想起一個關鍵問題，抬眼重新看向艾琳娜，語氣中多了一絲警惕。
    “話說回來，你既然一直處於監控之下，這次私自跑到我這個.........算是異世界的地方來，真的不會引發問題？”
    “放心，沒事。”
    艾琳娜擺了擺手，動作輕鬆愜意，仿佛隻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為了尋找丟失的那些記憶碎片，經常利用空間魔法跑到各種無法被輕易監控的角落。
    有時候一次閉關研究就是幾年過去，他們早就習慣了。
    隻要不鬧出大動靜，他們一般不會過多幹涉，畢竟我也算是.........嗯，‘信譽良好’的古老存在之一。”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狡黠而得意的笑容。
    “上次超大型跨大陸傳送陣核心突然崩裂，能量泄露差點引發空間風暴，還是我帶頭沒日沒夜地搶修了三個月才穩定下來。
    他們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這點自由度還是有的。”
    夢璃幽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對空間法則的感悟上。
    她抬起右手，指尖在身前的虛空中輕輕一握。
    霎時間，周圍的空間能量仿佛受到無形力場的牽引，在她掌心之上凝聚、壓縮，最終形成一個約莫拳頭大小、近乎完全透明的立方體。
    這正是空間魔應用——“空間實體化”的初步雛形。
    艾琳娜立刻被吸引了過來，紫瞳中閃爍著驚奇與讚賞的光芒，像是一個發現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她下意識地伸出指尖想要觸碰那迷人的立方體，又在即將碰到的瞬間猛地收回，生怕自己一個控製不好就破壞了這精巧的能量結構。
    “哇哦！”她輕聲驚歎，“看來除了這座已經完全被你掌控的獨立空間，你對空間魔法本身的天賦也高得嚇人啊！
    我還以為你至少需要練習好幾天，才能成功將無形的空間能量穩定凝聚到這種實體化程度呢。”
    “還算順利。”
    夢璃幽的語氣保持著平靜，但紅瞳深處還是掠過一絲對自身進步的滿意。
    “主要得益於此地。
    我對這個空間的理解和掌控程度最高，在這裏凝聚能量，就像是操控自己延伸出去的肢體，更為精準和心應手，所以入門顯得簡單了些。”
    “說到這個，我對你剛才記錄的那個靈魂殘留還有點不明白。
    比如，每次死亡具體會導致多大比例的‘意識碎片’殘留並湮滅？
    這個殘留率與死亡次數是否存在非線性遞增關係？
    還有恢複時間，是簡單的線性恢複，還是.........”
    她的問題連珠炮似的拋出，顯露出對知識本質的探究欲。
    然而，話還沒問完，艾琳娜突然毫無征兆地向後一倒，整個人陷進了旁邊那張看起來就無比柔軟舒適的天鵝絨大床裏。
    她在寬大的床上抱著蓬鬆的枕頭滾了一圈，淡紫色的華麗裙擺鋪散開來，像一朵驟然盛放的詭異花朵。
    她把頭深深埋進充滿陽光味道的柔軟枕頭裏，發出悶聲悶氣的喊叫，帶著點撒嬌耍賴的意味。
    “不要！不要再思考那麽燒腦的問題了！我現在要睡覺！立刻！馬上！
    再熬夜下去，我這保養漂亮臉蛋就要長皺紋了！
    到時候就算把那家夥所有的頂級護膚藥膏都搜刮來也救不回來！”
    夢璃幽看著瞬間從博學智者切換成任性少女模式的艾琳娜，無奈地笑了笑，合上了手中的筆記本。
    “行吧。”
    她起身，準備離開這裏，返回自己通常休息的房間。
    可她剛走出兩步，手腕突然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住！一股強大的拉力傳來，將她猛地向後拽去。
    “砰！”
    她猝不及防地跌坐回柔軟的床墊上，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整個臥室的空間氣氛驟然一變！
    空氣仿佛瞬間變得粘稠而沉重，一道淡紫色的、閃爍著複雜魔法紋路的光罩從房間四周的地麵驟然升起，迅速合攏，將整個房間徹底籠罩、封鎖。
    強烈的空間穩定波動彌漫開來——任何出去的傳送魔法在此刻都已無法施展。
    艾琳娜不知何時已經翻身壓在了她身上，用手臂撐在她身體兩側。
    那張絕美的臉龐湊得極近，垂落的紫色發絲掃過夢璃幽的臉頰，帶來一陣微癢的暖意和淡淡的薰衣草香氣。
    她看著夢璃幽微微睜大的紅瞳，語氣裏帶著一種孩子氣的、不容置疑的執拗。
    “你不可以離開哦。之前明明說好的，今天要睡在一塊兒！
    我活了這麽久，還從來沒試過和別人一起睡呢！”
    夢璃幽看著身上這位活了幾百年卻突然鬧起脾氣的“老小孩”，深深地歎了口氣，知道今晚是拗不過她了。
    她抬起空著的那隻手，甚至沒有結印，隻是意念微動，指尖在空中隨意地劃了一個小小的光圈。
    空間傳送光點瞬間閃過，伴隨著一聲細微的空間漣漪，一個身影突兀地出現在床邊——是璃夢。
    小家夥顯然是從深度睡眠中被直接傳送過來的，身上還穿著那套可愛的黑色貓咪圖案睡衣。
    頭發亂糟糟地翹著，一雙藍色的貓瞳半睜半閉，裏麵充滿了茫然和懵圈。
    小嘴無意識地微微張著，手裏還下意識地抱著一個原本應該在她自己床上的小魚幹抱枕。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床上以一種極其曖昧姿勢疊在一起的夢璃幽和艾琳娜。
    又環顧了一下四周熟悉的臥室環境，大腦似乎還在努力開機。
    然而，當她混沌的思維終於處理完“主人被壓住了”這個關鍵信息時，瞬間就徹底清醒了！
    “喵嗚？！！”
    頭上的黑色貓耳“唰”地一下豎直繃緊，背後的尾巴更是瞬間炸開，蓬鬆得像一顆巨大的毛球！
    她幾乎想都沒想，如同一隻被侵犯了領地的小豹子，猛地撲上床，瞄準艾琳娜的腰側，抬起小腳就踹了過去！
    “哎喲！”
    艾琳娜根本沒防備這一腳，或者說沒想到小家夥反應這麽激烈，直接被踹得從夢璃幽身上滾了下去，一路滾到了大床的另一端。
    她立刻誇張地大聲哀嚎起來，用手死死捂住被踹的地方，聲音淒慘得仿佛受了多重的外傷。
    “打人了！快來人啊！有沒有人管管啊！虐待老人了！我這把五百多年的老骨頭啊！要被你家小貓一腳踹散架了！疼死我了嗷嗚............”
    璃夢已經穩穩地落在了夢璃幽身邊，擺出一副保護的姿態。
    雙手叉著腰，炸毛的尾巴在身後憤怒地左右甩動，發出輕微的破空聲。
    她看著那邊演技浮誇、幹嚎了半天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擠出來的艾琳娜，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揭穿道。
    “別演了！太假了！你活了五百多年，腰比摻了精金的煉金爐還要硬！我踹一下怎麽可能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