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升得很慢，每一寸輪廓的顯露都像在往我心髒上砸錘子。
    岩縫頂端的石塊簌簌墜落，砸在它肩頭又彈開，像撞在鐵鑄的山體上。
    直到它完全立起，我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人”，或者說，曾經可能是人，但現在隻剩一副被黑霧裹著的骸骨。
    它的頭顱抬起來了。
    我這輩子見過最恐怖的眼睛。
    眼窩裏沒有眼珠，隻有兩團跳動的血焰，像把燒紅的鐵釺直接戳進人腦子裏。
    下頜骨咧開，露出參差不齊的尖牙，每顆牙齒上都掛著半透明的黏液，滴在地上滋滋冒煙，瞬間腐蝕出碗口大的坑。
    “這他媽……”林宇的聲音卡在喉嚨裏，他懷裏的自製燃燒彈攥得發白。
    吳警察的手按在腰間電擊槍上，指節泛著青白，警服後背全被冷汗浸透。
    湛瑤的手指還扣在我手背上，這次我能確定，那顫抖不是恐懼，是在計算——她盯著那東西胸口的位置，那裏有團暗紅的光在脈動，像顆畸形的心髒。
    “郭晨，看它的核心。”湛瑤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高了半度，“之前的觸手、黑霧，都是這顆‘心’在驅動。剛才磁石失效時，我注意到那團紅光閃了一下，像是被磁石的幽藍幹擾過。”
    周校長突然踉蹌兩步，懷裏的老筆記本“啪”地摔在地上。
    他彎腰去撿時，我瞥見封皮上印著“青梧中學建校檔案1953”——這老頭居然藏著這麽老的東西？
    “是血瞳邪君！”他聲音發顫，指腹撫過泛黃的紙頁，“五十年前的校刊記載過，當年鎮壓它的道士說，這東西屬極陰，最怕至陽之火。磁石的幽藍是陰屬性，所以初期能壓製，但現在它徹底蘇醒，陰屬性反而成了補藥！”
    “火？”吳警察扯下警服外套，露出左臂的燒傷——那是剛才被黏液濺到的，“我車裏有汽油，之前怕爆炸沒敢帶進來。”
    “不用。”湛瑤彎腰撿起塊碎石，在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圈，“岩縫裏有沼氣。剛才磁石熄滅時，我聞到了硫化氫的味道——這下麵連通著廢棄的煤礦，沼氣濃度足夠。”她抬頭看我，眼睛亮得驚人，“郭晨，你引它到沼氣聚集區。林宇，等它靠近，用燃燒彈引爆。老周，你去右邊石堆，那裏有塊刻著八卦的殘碑，道士鎮壓時用過，能增幅火勢。吳警官，你用防暴盾護住林宇，那東西的觸手可能從地底鑽出來。”
    我握緊匕首——這是湛瑤上個月在古董店淘的，她說刀身有老銅鏽，或許能辟邪。
    現在刀把被汗浸得滑溜溜的，我卻覺得比任何時候都沉。
    “記住，核心在心髒位置。”湛瑤把最後一塊磁石塞進我手心，“如果沼氣爆炸沒摧毀它，你就用這個刺進去——磁石雖然失效了，但裏麵殘留的陰能，或許能和它的核心產生共振。”
    我點點頭，能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岩縫裏的風聲。
    深吸一口氣，我抄起地上的鐵棍，朝著那東西的膝蓋砸過去。
    “雜種！看這邊！”
    它的反應比我想象中快。
    血瞳裏的火焰驟然暴漲，一隻骨爪橫掃過來，帶起的風把我掀飛出去。
    後背撞在岩壁上，我嚐到了血腥味，可視線還死死鎖著它的動作——它轉身了，骨爪指向我，下頜骨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像是在笑。
    “林宇！準備！”湛瑤的尖叫混著碎石墜落聲。
    我看見林宇從石堆後竄出來，燃燒彈的引信在他指尖明滅。
    吳警察舉著防暴盾擋在他側麵，盾牌上已經多了幾道爪痕——剛才那東西的觸手果然從地底鑽出來了，像條黑蛇般纏向林宇的腿。
    “沼氣區在左邊！”周校長舉著殘碑衝過來，碑上的八卦紋被他用紅漆描過，“郭晨！往左跑！”
    我咬著牙翻身滾向左邊，鐵棍在地上擦出火星。
    那東西的骨爪擦著我肩膀劃過，撕爛了半件衣服，冷風灌進傷口，疼得我差點昏過去。
    但我看見它的腳——巨大的骨足已經踏進了沼氣區，地麵的碎石在震動，空氣裏有股甜膩的臭味，是沼氣濃度過高的征兆。
    “扔！”
    林宇的燃燒彈劃著弧線飛出去，在那東西腳邊炸開。
    橙紅色的火團裹著碎鐵片四濺，我聽見“轟”的一聲悶響，不是爆炸，是沼氣被點燃的聲音。
    岩縫裏騰起一人多高的火牆，火舌舔著那東西的骸骨，發出“滋滋”的灼燒聲。
    它仰天發出尖叫，血瞳裏的火焰開始搖晃，胸口的核心紅光暗了又亮，像快沒電的燈泡。
    “有效！”吳警察吼著衝上去，電擊槍的電弧劈啪作響，“趁現在！”
    我踉蹌著爬起來，匕首在火光裏泛著暗銅色。
    那東西的骨爪還在拍打火苗，但動作明顯慢了。
    我看見它胸口的核心——那是團凝固的血，裏麵裹著顆指甲蓋大的黑晶，剛才磁石失效時，就是這東西在發光。
    “湛瑤！磁石！”我把磁石舉起來，殘留的幽藍微光和黑晶產生了共鳴，磁石表麵浮現出細密的裂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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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進去！”湛瑤的聲音裏帶著哭腔，“郭晨，快！”
    我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撲過去，匕首尖對準那團血核。
    骨爪突然掃來，我偏了偏頭，鋒利的骨茬劃開了左臉，熱乎乎的血糊住了眼睛。
    但我能感覺到，匕首刺進了什麽柔軟又堅韌的東西——是那團血核。
    磁石在我掌心炸裂，幽藍光芒裹著碎渣湧進傷口，黑晶“哢”地裂開一道縫。
    那東西的尖叫刺穿了我的耳膜。
    它的骸骨開始崩解，黑霧像被抽幹的水，順著岩縫往下灌。
    我癱坐在地上，看著它的血瞳逐漸熄滅，最後隻剩下那顆裂開的黑晶，掉在我腳邊，還在微微發燙。
    “贏了？”林宇瘸著腿走過來，胳膊上的燒傷滋滋冒著白煙，“這就……贏了？”
    吳警察踢了踢地上的黑晶，警棍敲上去當當作響：“沒這麽簡單，剛才那叫聲……”
    他的話被岩縫裏的震動打斷。
    地麵突然開始搖晃，我扶著岩壁站起來，看見岩縫四周的石壁上浮現出金色紋路，像某種古老的符咒。
    空氣裏有股焦糊味，像是電線短路，可我們根本沒帶電器進來。
    湛瑤蹲下來，指尖輕觸地麵：“空間波動。”她抬頭時，頭發被某種看不見的風吹得亂飛，“這些紋路在共鳴，像是……在召喚什麽。”
    周校長的老筆記本突然自己翻頁，紙頁“嘩啦嘩啦”響著，停在一張泛黃的照片上。
    照片裏是個穿道袍的老人，手裏捧著的東西和地上的黑晶一模一樣——隻不過照片裏的黑晶，是完整的。
    岩縫深處傳來悶響，像是有人在敲一麵巨大的鼓。
    我撿起那顆裂開的黑晶，能感覺到它在發燙，裂縫裏滲出黑色的液體，滴在地上，腐蝕出的小坑裏，有金色的光在閃爍。
    “郭晨……”湛瑤拉住我的手腕，她的手涼得像冰，“剛才的爆炸，可能震開了鎮壓它的封印。現在……”
    震動越來越劇烈，頭頂的石塊開始大塊墜落。
    林宇拽著吳警察往石堆後躲，周校長手忙腳亂地收他的筆記本。
    我望著岩縫深處，那裏的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在蠕動，比之前的黑霧更濃，更沉。
    黑晶在我掌心裂開第二道縫。
    我聽見了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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