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耳膜被書靈統領的尖嘯震得發疼，喉嚨裏像塞了團燒紅的炭。
    月光暗下去那刻，《正義錄》在湛瑤手裏的嗡鳴突然變調，原本清亮的金芒被染了層灰——那些黑紅色的書頁箭雨裏，竟裹著幾縷和統領"指尖"那團黑霧同頻的詭譎波動。
    "晨哥！"湛瑤的手在抖，可她捏書脊的指節白得發亮，"它在抽取圖書館的負麵意識！
    王教授說過，每本被惡意塗鴉、被撕碎過的書......"
    "是怨氣具象化！"王教授的聲音從我們身後炸開。
    他不知何時把老花鏡推到額頭上，懷裏還抱著本卷邊的《古籍詛咒學》，"我家族筆記裏提過，書靈統領的核心是"怨恨聚合體"，剛才被我們打破本體後，它在吸收整座圖書館的負麵能量重塑！"
    陳同學突然把什麽硬邦邦的東西塞進我手心——是他一直揣著的《文學概論》，封皮上還留著他用紅筆寫的"晨哥考試必過"。"我數過了，那些攻擊的書頁裏，《高等數學》有十七道未解的課後題，《大學物理》被撕了三章實驗記錄......"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睛亮得嚇人，"它們的弱點是"未完成性"！"
    我盯著掌心裏的書，突然想起上周陳同學蹲在圖書館角落幫大一新生補課時的樣子。
    他總說"沒解完的題比鬼還纏人"，此刻這句話像根火柴，"噌"地劃破我腦子裏的混沌。
    "瑤瑤，《正義錄》需要的是"完整"！"我抓住湛瑤的手腕，能感覺到她脈搏跳得快極了，"義靈的血契是正氣，但統領在拿怨氣補自己——我們得讓它的"怨恨"變成"完成"！"
    湛瑤的睫毛顫了顫，突然把《正義錄》轉向我。
    書頁間的青光裏，我看見她瞳孔映著古代武士的影子，那柄劍的輪廓正隨著她的話變得清晰："王教授，您說過我太奶奶解咒時用的是"雙生咒"，正與邪必須同時"圓滿"......"
    "對！"王教授猛地一拍大腿，懷裏的書"啪"地掉在地上，"怨恨的圓滿是"被理解"，正義的圓滿是"被踐行"！
    小郭，你帶著陳同學去切斷統領吸收怨氣的源頭——那些正在攻擊的教材，每本都有未完成的遺憾！"
    陳同學已經抄起另一本書衝了出去，他跑過月光時，我看見他校服袖子上有道新劃開的口子，應該是剛才替我擋書頁時留下的。"晨哥！
    《線性代數》最後一章的矩陣題，我記得圖書館三樓c區有標準答案！"他邊跑邊喊，聲音被書頁撕裂聲割得支離破碎。
    我握緊匕首衝上去，風裏飄著陳同學身上那股永遠散不去的墨香。
    書靈統領的"身體"此刻像團翻湧的黑雲，每片書頁邊緣都泛著暗紅，我能聽見其中夾雜著學生的抱怨聲——"這題根本解不出來實驗報告又被教授打回來了為什麽我總考不過"......
    "都給我停！"我大喝一聲，匕首狠狠紮進那團黑霧裏。
    這次沒有玻璃碎裂的脆響，反而像紮進了淤泥，黏膩的能量順著刀刃往我胳膊上爬，冷得我牙根發酸。
    但下一秒，陳同學的聲音從右側炸響："《線性代數》的標準答案在這！"
    他揚手扔出一本泛黃的習題集，封皮上"教師版"三個金字在月光下閃了閃。
    被他點中的那片《線性代數》書頁突然抖了抖，暗紅的邊緣泛起淡藍，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投影。
    我乘勢一挑匕首，那頁書"唰"地被挑飛，在空中打了個轉，竟慢慢融進了《正義錄》的金光裏。
    "有用！"湛瑤的聲音帶著哭腔，可她的手指在書頁上翻飛的速度更快了，"王教授，您快看《古籍詛咒學》第127頁！
    雙生咒需要正反能量同時注入！"
    王教授幾乎是撲過去撿起那本書的，他的白襯衫後背全濕了，鏡片上蒙著層霧氣："對！
    對！
    用正義的"完成"對衝怨恨的"完成"......小湛，把《正義錄》翻到"武穆篇"！"
    我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在震顫。
    書靈統領的"嘶吼"變了調，不再是單純的尖嘯，反而夾雜著幾分慌亂。
    它"指尖"那團黑霧還在凝聚，但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那些原本瘋狂攻擊的書頁開始三三兩兩地停滯，像被按了減速鍵的雨。
    "晨哥！
    左邊！"陳同學的提醒讓我猛地側身，一本《大學物理》擦著我肩膀飛過，在牆上砸出個坑。
    我看見那本書的書脊上有道深深的折痕，應該是被學生反複翻折導致的——這是"被需要"的痕跡，不是怨恨，是不甘。
    "陳默！"我衝他喊，"找那些被反複使用的書！
    它們的怨氣其實是"沒被滿足的渴望"！"
    陳同學愣了一下，隨即咧嘴笑了，露出兩顆虎牙："懂了！
    就像我那本《文學概論》，被你借去抄筆記抄得卷邊，那是友情，不是怨恨！"他彎腰撿起地上一本《古代漢語》，封皮上密密麻麻全是批注，"這本的主人肯定愛極了文言文，隻是總背不熟虛詞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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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書舉過頭頂，月光穿過紙頁間的批注，在地麵投下一片細碎的光。
    那頁原本裹著黑血的《古代漢語》書頁突然"嗡"地輕鳴，暗紅慢慢褪成淺褐，竟飄到陳同學手邊，像隻溫順的蝴蝶。
    "瑤瑤！"我回頭看向湛瑤，她的發梢沾著汗珠，卻還在拚命翻書，"《正義錄》需要這些！
    它們不是敵人，是被扭曲的希望！"
    湛瑤的手指突然頓住。
    她抬頭時，我看見她眼睛裏映著《正義錄》的金光，比任何時候都亮："我知道了！
    晨哥，你記得王教授說過，書靈最初是守護知識的靈體嗎？
    它們的怨恨，是因為被誤解成了"阻礙"......"
    她合上《正義錄》，舉到胸前。
    那些原本停滯的書頁突然動了，不是攻擊，而是緩緩飄向書脊。
    陳同學扔出的《線性代數》教師版、我挑飛的《大學物理》、還有那本《古代漢語》，一片接一片鑽進金光裏，像歸巢的鳥。
    書靈統領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
    它"眼睛"裏的紫火忽明忽暗，那些還沒來得及凝聚的黑霧"嘶嘶"作響，像被潑了熱水的蛇。
    我看見它"臉"上那些扭曲的痛苦麵孔逐漸清晰——是圖書館管理員張阿姨，是總在角落背書的考研學長，甚至是上周因為丟了筆記急哭的學妹。
    "原來你......"我的喉嚨突然發緊，"你是在替他們委屈？"
    統領的"嘶吼"變成了嗚咽。
    它"指尖"的黑霧開始消散，露出裏麵蜷縮的、巴掌大的小靈體——半透明的書頁身體，頭頂翹著根呆毛，和圖書館裏那隻總愛把書擺成心形的小書靈一模一樣。
    可就在這時，月光徹底消失了。
    黑暗像塊濕布，"啪"地蒙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我聽見湛瑤倒吸冷氣的聲音，陳同學喊"晨哥"的尾音被截斷，王教授的書"嘩啦"掉在地上。
    有什麽黏膩的東西纏上我的腳踝，冷得我打了個寒顫——是書靈統領的黑霧，比之前更濃、更沉。
    "它......它剛才是在示弱？"湛瑤的聲音帶著鼻音，應該是被黑霧嗆到了，"王教授，您說的雙生咒是不是需要......"
    "來不及了！"王教授的聲音發悶，"這是"怨恨繭"，我太爺爺筆記裏寫過，書靈統領最後會把所有負麵能量壓縮成繭，把我們困在......"
    我的呼吸突然變得困難。
    黑霧順著鼻腔往肺裏鑽，像灌了鉛的棉花。
    陳同學的手在黑暗裏抓住我手腕，他的掌心全是汗，卻燙得驚人："晨哥，我好像動不了......"
    "瑤瑤！"我扯著嗓子喊，可聲音像被揉皺的紙，"《正義錄》呢？"
    回應我的是一聲脆響。
    我看不見，但能感覺到，那是樹脊斷裂的聲音。
    黑暗中，我聽見書靈統領的"笑聲"——這次不是尖嘯，是低沉的、像舊書頁摩擦的沙沙聲。
    有滾燙的液體滴在我手背上，不知道是陳同學的血，還是我的。
    黑霧裏突然亮起兩點紫火，是統領的"眼睛"。
    它"看"著我們，"聲音"像生鏽的齒輪："你們以為......讀懂了怨恨？"
    我的膝蓋一軟，跪在地上。
    陳同學的手從我腕間滑落，我摸索著抓住他的校服下擺，能摸到他後背的冷汗把布料浸得透濕。
    湛瑤在不遠處咳嗽，王教授在小聲念著什麽，可能是咒語，可能是遺言。
    書靈統領的"笑聲"越來越大，震得我耳膜生疼。
    黑霧開始收縮，像張無形的網，把我們越勒越緊。
    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兩下，慢得像要停了。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我最後看見的，是《正義錄》的封皮——它躺在地上，金漆剝落的"正義"二字，正被黑霧一點點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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