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徐蓉少華在小橙子的哭聲中醒來。
    橙子隻要睡醒看不到爹娘就會哭，但她幹打雷不下雨，隻要爹娘一出現在她眼前，她立即就不哭了。
    有時候嬰兒的哭聲，隻是為了吸引父母。引他們過來看看自己。
    少華將橙子抱上床，剛一放下，橙子撒了泡尿。
    “哎呀，忘記墊尿布了。”
    夫妻倆趕忙起來，給橙子擦屁屁，將她尿濕的床單抽開。橙子這泡尿有點多，將下麵的墊褥也弄濕了。
    “把墊褥拿出去曬一曬。”
    徐蓉收拾床鋪，他倆已經習慣了橙子尿床，家裏的墊褥哪床都被她尿過。
    少華將墊褥拿到外麵，攤開掛在回廊的欄杆上晾曬。
    這時下人正好經過，走過來問：“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橙子把墊褥尿濕了，曬一曬。”
    “奴婢這就重新去拿床新的。”
    “等一下，床單也濕了，你拿去洗了吧。”
    “是。”
    院子裏的下人被交待過，要好好伺候這夫妻倆。雖然他們不明白，一對鄉下夫妻，老爺夫人為何這般重視，即便他們是薑家的人，但薑家的人為何不住到薑府去，要住在邵府？而且還讓他們住在這麽好的獨門院子裏。
    邵府內的院子，不是每座院都有獨立的門。有這樣獨立門的院子，都是主子住的，客人一般住在客院。
    少華離開六年，邵府內的下人換過許多，如今府內半數仆人都是在少華離開後來的，他們有的人甚至不知道邵府有兩位嫡公子，隻知道府中有六位公子，其中四位成年，除了大公子是嫡子，其他都是庶子。
    下人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認知，是因為老爺夫人不允許下人們議論公子，特別是提到四公子去哪兒了。所以新來的下人們不知道四公子，隻是奇怪三公子到五公子，中間空了位四公子。當問到四公子去哪了？府中老人說，去遠方了。問具體去哪了？府中老人說：別問，老爺夫人不允許談論。既然不允許談論，也就沒提到四公子是嫡子還是庶子。
    屋內徐蓉給小橙子換上幹淨衣服，問道：“草花、桑兒她們住哪兒？我要讓她們做事，上哪兒去喊？”
    少華道：“她們應該住在下人的屋子，就在出門左邊回廊靠前，有一道門，穿過天井就是。廚房、下人屋都在那邊。”
    “這裏還有廚房？”徐蓉新奇。
    “是，每座院裏都有小廚房。平常都是各院吃各院的，隻有逢年過節、有大事時，才會全家人聚在一塊吃飯。”
    徐蓉不太理解：“這樣不是一家人過得有點生分？”
    “家裏人口眾多，沒法子統一吃飯。你以為這裏是岩腳村呢，除了我們一家三口，其他都是工人。”
    說到人口多，岩腳村徐家工坊已經有兩百多號人，但主子就隻有徐蓉、少華、小橙子。穆喆雖然身份高，是合作方代表，算半個主人，但他不講究那些，與工人同吃同住。不像邵府這樣的豪門世家，特別講究身份地位，主子與下人是絕對不能一樣的。
    來京城的路上走了很多天，少華跟徐蓉介紹過邵家的人口。
    邵家家主，自然是老爺和夫人，他倆生有嫡長子和嫡四子。其餘孩子：二公子是楊姨娘生的，三公子是孫姨娘生的，五公子是沈姨娘生的，六公子是林姨娘生的。
    別人家是想要兒子，總生女兒，邵家是兒子太多，女兒太少。家裏唯一的大小姐，是林姨娘生的庶女。當年少華離開時，這個庶女年紀還小，現在算算年齡，應該十五歲了。
    另外，邵府還有位嫡長孫女，是少華親大哥的女兒，算算年紀，她現在應該十七歲了。
    侄女比妹妹的年紀還大，這主要是因為邵宰相三妻四妾。他的長子，也就是少華的大哥，今年三十六歲；而邵宰相年紀最小的妾氏，大概也就二十幾歲。
    這樣的年齡拉開代差，所以，不能從年齡看他是子女輩、還是孫子輩，而是要按實際輩分來。
    徐蓉聽少華介紹家裏人口，人多得有點記不住。不過她記住了兩點：一、邵家女兒少，一堆兒子中就隻有兩個女兒，一個是妾氏生的庶女，一個是嫡長孫女。二、邵家不缺兒子，也難怪少華被流放，老爺子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哪怕死了一個，他還有一堆兒子。
    當然，有這樣的感覺，因為是少華描述的。從他做兒子的角度出發，少華真的有些忿恨父親。
    下人拿來新的床單墊褥鋪床，徐蓉見這名丫鬟大概就十六七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回夫人，小女名叫玉蘭。”
    少華問：“你是府裏買下的？還是雇傭的？”
    “回公子，小女是雇傭的。”
    少華道：“讓你改一下名字，你可願意？”
    邵府家風，不允許仗勢欺人，所以讓人改名，要征得別人同意。
    “公子想讓小女改名？”玉蘭有些意外。
    “對，你的名字與我夫人的名字，中間都帶個玉字，我覺得不好。”
    玉蘭暗暗打量了一下兩人，心中不悅：看他們粗麻布衣，若不是老夫人交待，說他們是薑家親戚，要好生伺候，她才不會那麽客氣，尊稱他倆夫人公子，就他們這窮酸樣，哪配得上稱夫人公子。
    玉蘭道：“小女的名字是父母取的，沒有父母做主，小女不敢擅自改名。”
    徐蓉對少華道：“算了，天下帶玉字的人多了。拓跋於榮跟我不也一樣，名字中都帶個榮字，他也沒讓我改名呀！”
    少華道：“你倆不是同一個榮字，隻是同音。”
    說完他對玉蘭道：“你真的不能改名？”
    “恕小女不能。”
    少華道：“好吧，那我回稟……”他差點說成回稟母親，改口道：“一會我跟老夫人說，你不用在這裏伺候了。”
    玉蘭滿臉驚詫：“這是為何？”
    “我夫人名叫玉蓉，你叫玉蘭，老在跟前喊來喊去，我覺得別扭。”
    玉蘭十一歲進府，簽訂七年契約，她從三等丫鬟做到二等丫鬟，前幾天升到一等，分派到這個院子裏伺候，沒想到，這才伺候第一天，就說讓她不用在這裏伺候了。
    邵府裏的丫鬟下人分等級，三等是最低級的粗使丫鬟，劈柴挑水、洗衣打掃；二等是能進屋伺候，做一些輕巧精細的活；一等丫鬟，基本就是主子的貼身丫鬟，除了有些需要表現的事情，其他的可以吩咐二等、三等丫鬟去做。或是吩咐二等、三等男仆。
    徐蓉道：“算了，不改也無所謂，我看她挺麻利的。”
    少華道：“有些東西你不明白，何況我們有草花、桑兒，她不願意改名就不用在這伺候了。”
    少華從她能鋪床就看得出來，這個玉蘭應該是一等丫鬟。
    二等丫鬟去庫房拿被子，一等丫鬟鋪床。三等丫鬟連碰被子的資格都沒有。邵府裏的這些下人們，勾心鬥角，完全不輸朝堂。當年他身邊有個伺候丫鬟，甚至想爬他的床，後來院子裏全部改做男仆伺候，在他出事之後，那些人打的打、罰的罰，一個沒留下。
    玉蘭忽然臉色一紅，泫然欲泣：“公子，奴婢的名字是父母取的，我自己真的無法做主改名。”
    少華輕笑一聲。她剛才還自稱小女，這會自稱奴婢，終於明白自己的身份了。
    他知道徐蓉對“自稱”不敏感，因為在岩腳村大家都直來直去，直呼其名，不太講禮數。但這裏是邵府，邵府是講禮數的地方，特別是對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