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來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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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下雨,又臨近夜晚,路上的人已經是少的可憐。
    她循著習慣一路數著自己行走的步數到一百多,卻再沒有遇到過第二個打傘的身影,剛剛的便利店也在雨水不斷的澆積中因為距離而模糊成小小的一團白影。
    整條死寂的街道好像隻有她。
    但她卻分明感覺到背後有一股強烈的視線,渾身泛起的寒意幾乎是要從骨頭中滲出來。
    她攥緊手中的傘柄根本不敢回看,隻能暗中加快腳步,腦中隻有快點回家一個念頭。
    前方轉角忽然傳來汽車引擎聲,她瞟了一眼就不安地打算避過。
    似乎是她的無視引得車內人的不滿,聲音又再次不甘地響起,盛葳終於肯抬起頭,望向那緊閉的玻璃車窗。
    看見男人打開車門,一雙熟悉的皮鞋從容踩踏進雨裏,站在黑色奔馳旁,撐開一把黑傘立在雨幕中,雨水順著傘骨匯成銀線條條落下,底下的西裝褲腿立刻被飛濺的水珠洇濕。
    兩邊的路燈將他影子拉得很長,在潮濕的青磚地上扭曲變形,但他的身形卻穩如磐石。
    夜色如墨,雨絲在路燈的昏黃光暈裏織成銀網。
    少女站在原地,把傘沿壓得很低,米其色衛衣領口露出的鎖骨泛著冷白,書包的帶扣勒著兩肩,半身牛仔裙底下的腿發僵。
    十步開外的男人黑傘微傾,昂貴的皮鞋碾過井蓋時發出空響,女孩心中倒數著步數,目睹著男人一步步走到她麵前。
    腳底的積水倒映著兩柄傘尖相抵的寒光,少女後退半步踩碎水窪。
    “……你怎麽……”她微微瞪大眼。
    “忘了告訴你,上次見麵我不是建議,是通知,你不是想知道你爺爺的下落嗎?”
    他的話帶著散漫的笑意,夾雜著粵港口音,態度漫不經心,顯得十分遊刃有餘。
    誰叫他是個心底善良的人呢。
    “走吧,我來接你回家。”
    一手按上她的書包帶,動作很輕但力度卻不容抗拒,隻輕輕用了一指勾在手裏。
    她不知道為什麽張海客會在這,雖然她暫時不信任這個男人,但也幸虧他的出現,背後那股頭皮發麻的窺視感消失了。
    捕捉到她眼底未消的不安,張海客落後兩步於她,兩個黑白分明一高一矮的並行身影由遠及近照映在充滿水霧的車窗上。
    雨突然停了,車中的暖氣包裹住她的身體,駕駛位的男人脫下外套蓋在她膝蓋上,她沉默一會兒,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他隨意應允了一聲,才慢悠悠發動轎車,但那略顯鋒利的眼神卻透過車窗刺向深巷,皮鞋在底部車墊隨意地碾幾下濕水。
    汽車離開後的路燈滋啦閃滅。
    ……
    “……謝謝你陪我吃飯。”
    “不用謝,明天下午一點,小孩,記得今晚收拾好行李,你必須跟我去香港。”
    終於不再隻是呆板的動作占據寂靜的飯桌。
    她突如其來的禮貌顯得有點不合時宜,不過張海客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反而試圖用她的腦回路去理解並給予回應。
    他知道,麵前的女孩是在回想和模仿正常人的社交活動來掩飾自己的社交困難。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在努力學會社交技巧,舉止言談要尊重禮貌,但偶爾也會忘,前提是不要去打斷她遵循的社交邏輯。
    就比如他們的初次見麵,因為有些突兀,所以如他所料的,算不上什麽愉快。
    他對她的情況了如指掌,也知道她生了病,無論是哮喘,還是阿斯伯格綜合征。
    她當然不願意離開這裏,但是她也很清楚,麵前的男人似乎比她更有把握。
    ……
    “你的手鐲很好看。”
    張海客的聲音驚得她差點栽跪在密碼箱裏,男人漫不經心地伸出一手將她拉回。
    他額前的發絲統一向後倒去,但仍有一綹垂下來,略微擋住眼角,帶著黑色手套的手便穿插進頭皮,隨意地向後撩了撩。
    西裝外套被隨手丟在了紅木椅上,他現在隻穿著一件黑色緊身衣,露出健碩寬肩和精瘦腰身,緊實的胸肌幾乎將身前的衣料撐繃得拉平出幾條直褶,腹肌隱隱若現。
    很完美的比例,適合畫下來,她想。
    黑色袖口因為剛剛的動作上移幾分,腕間纏著的紗布滲出新鮮血漬,血腥味裏混著奇異的草藥香。
    見鬼的,這味道……她居然又感到一股沒由來的熟悉。
    “你受傷了嗎?”她輕輕問道。
    話一出口,她沒有錯過男人眼神的驟變,瞬間閃過一絲鋒利,旋即又化作溫和的笑意。
    "隻是一點舊傷而已。"
    她對周圍環境和他人對自己的情緒很敏感,但卻不能完全正確地讀懂這樣的情緒,也並不能完全理解某些動作背後的含義。
    所以很容易忽視別人,因為她隻是問,或許下一個拋出的話題又會飛到很遠。
    “我還沒有申請休學……”
    她本來打算是休學之後,想在家繼續找找看爺爺失蹤的線索,要是有眉目就離開這裏,可是他打算明天就把她拎回香港。
    “隻要你決定好了,剩下的你不用管,我會安排好一切。”
    他抱著手臂倚靠在一旁的門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把玩轉動著手上的戒指。
    閣樓上突然傳出重物悶墜的響動。張海客收起那副漫不經心,突然站直身跨前兩步越過她,腰間皮帶的金屬扣在昏黃燈光中閃過冷意。
    空氣中傳來一股濃烈的血腥和腐爛味道。
    張海客擋在她身前,她轉動幾下握著的手電筒,擴大光束範圍,閣樓的木板發出腐朽的嘶啞,地上不知為何多出來一個陌生的檀木箱盒。
    他幾步上前,單手按住箱蓋,青筋在修長強健的手臂上繃成弓弦,黑色手套邊緣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蒼白得近乎透明,隱現的血管像地圖上的河流。
    張海客看她發懵地站在樓梯口,不知所措地捏著裙角,像個迷途失措的呆頭鵝。
    箱內傳出的腐臭裏混著鐵鏽味,像被雨水泡爛的舊報紙裹著生肉,猶如無聲的警告。
    她立刻捂嘴,覺得自己有些反胃想吐。
    她雖然膽子不算小,但終究不過隻是個普通的十幾歲小女孩,對於盒子裏麵裝的什麽,就算不打開,心中也有了幾分猜測。
    “你下去,我來處理。”他提議道。
    她想了想,還是想報警,但張海客卻阻止了她,說裏麵隻是一隻死了的野貓。
    這不過隻是一場惡作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