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刺骨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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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帳外親衛那刻意壓低的稟報聲,卻像一枚冰冷的鋼針,猝不及防地刺入趙桓剛剛沉入混沌的意識海。
    眼皮重若千斤,腦袋裏仿佛還殘留著廝殺的轟鳴和血腥的鐵鏽味,但他幾乎是瞬間繃緊了神經,那雙因極度疲憊而布滿血絲的眸子霍然睜開,銳利的光芒驅散了殘餘的睡意。
    “讓他進來。”嗓音因為沙啞而顯得有些陌生,趙桓撐著榻沿,掙紮著想要坐直。肌肉的酸痛如同潮水般襲來,提醒著他這副身體早已透支。
    “官家,您……”朱皇後連忙上前,柔荑想要攙扶,眼底的擔憂和不舍幾乎要溢出來。她多希望他能再多歇一會兒,哪怕隻是片刻。但她也知道,帳外那個名字——陳過庭,皇城司指揮使——的出現,意味著什麽。
    趙桓微不可察地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目光已經牢牢鎖定在被掀開的帳簾處。被打斷的短暫休憩帶來的惱怒,遠不及對即將到來的消息的警惕。陳過庭親自、且在這個時刻求見,必有大事。
    一股寒氣先於人影侵入帳內。陳過庭的身影隨後出現,依舊是一身不起眼的灰黑色勁裝,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精心打磨的石像,隻有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他進來後,目光飛快地掠過帳內,在朱皇後身上短暫停留了一瞬,便立刻垂下,單膝跪地,動作幹淨利落,帶著軍人特有的肅殺。
    “臣,陳過庭,參見官家,參見皇後娘娘。”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絲毫情緒,卻自有一股冰冷的質感。
    趙桓揉了揉突突直跳的眉心,試圖將最後的混沌驅散:“起來說話。什麽事,如此緊急?”
    朱皇後冰雪聰明,知道接下來的談話不宜旁聽,欠身道:“官家,臣妾去看看湯藥是否涼了。”
    趙桓看了她一眼,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朱皇後行了一禮,蓮步輕移,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帳篷,順手將厚重的氈簾掩好。
    暖意似乎隨著她的離去也消散了幾分,帳內隻剩下趙桓和陳過庭兩人,氣氛瞬間變得如同凝固的冰。
    陳過庭站起身,依舊微微躬著腰,保持著下屬麵對君王時最嚴謹的姿態。
    “官家,”他開口,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驚動帳外的風雪,“您令臣追查嶽將軍遇襲之事……”他微微一頓,似乎在選擇最恰當的措辭,“有些眉目了。”
    趙桓猛地抬頭,眼中厲芒一閃而過!
    嶽飛!冷箭!
    那根懸在他心頭數日的毒刺!他親自選拔、寄予厚望的破局之刃,竟然險些折損在自己人的陰謀之下!
    “講!”趙桓隻吐出一個字,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殺意。
    陳過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個用油布小心包裹的長條狀物件,雙手呈上。
    “官家請過目。”
    趙桓伸手接過,指尖觸及油布,感覺到裏麵堅硬的輪廓,緩緩展開油布。
    裏麵躺著的,是一截斷裂的箭羽。做工精良,顯然非軍中凡品。頂級的雕翎被處理得光滑柔韌,黏合處用了昂貴的魚膠,確保其在高速飛行中不會輕易變形。但最讓趙桓瞳孔收縮的,是箭羽尾部,靠近末梢的地方,用幾乎難以察覺的極細銀線,繡著一個奇特的紋樣。
    那紋樣繁複而精巧,乍看像是一朵盛開的梅花,細看之下,卻又似某種扭曲的雲紋,透著一股詭異的華麗。
    “此物,是臣下今晨在嶽將軍遇襲地點附近,一處廢棄箭樓的牆角下發現。”陳過庭的聲音如同沒有起伏的流水,“應是刺客倉促撤離時遺落,或是射偏的第二箭。其形製……與軍中常備箭矢截然不同。”
    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繼續道:“臣已連夜調閱皇城司秘檔,比對了京中所有能接觸到禁軍武備的將門、勳貴府邸,乃至內府監造的各式私用、賞賜兵器的圖譜與實物記錄……”
    趙桓死死盯著那銀線暗記,大腦如同高速運轉的齒輪,瘋狂地搜索著記憶。皇家禦用之物,他認得。京中幾大將門的徽記,他也略知一二。但這枚暗記……陌生,卻又帶著一種似曾相識的、屬於宮廷深處的奢靡氣息。
    “……初步判斷,”陳過庭的聲音如同冰塊落地,“此‘銀線雲梅紋’,與……與福寧宮內庫所藏,由前朝巧匠打造,太上皇極為珍愛的那批‘雲從寶雕弓’所配的特製‘追風箭’上的暗記……有九成相似!”
    福寧宮!太上皇?!
    怎麽可能?!趙佶已經被他廢黜囚禁,形同活死人!梁師成等爪牙也已伏誅!福寧宮的力量幾乎被連根拔起!怎麽還會有人動用他私庫裏的東西,而且是這種明顯帶有刺殺意圖的利器,去暗算嶽飛?!
    難道……他還有隱藏的死士?或者,這根本就是一個嫁禍之計?!
    “九成相似?”趙桓的聲音幹澀,如同砂紙摩擦,“而非……完全一致?”他捕捉到了陳過庭用詞的微妙之處。
    “是。”陳過庭坦然承認,“太上皇私庫之物,秘不示人,我等亦隻能依據過往查抄或賞賜流出之物進行比對。且不排除有人刻意仿製、栽贓陷害的可能。因此,不敢斷言百分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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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桓指尖輕輕敲打擊著扶手。“……還有呢?”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早已預料到的事情。
    “有。”陳過庭微微頷首,繼續匯報,“臣遵您旨意,對大清洗中所有在押人犯重新進行了梳理盤問,尤其是一些先前被認為不重要的小角色。其中,頗有些意外收獲。”
    “其一,原梁師成身邊一個負責傳遞雜務的小內侍,為求保全家人,臨死前供出,梁師成曾私下豢養了一批被稱為‘影子’的死士,這些人身份隱秘,隻聽命於梁本人或其手持的特殊信物。梁死後,這些‘影子’理論上已失控,但不能排除……”
    “……不能排除被其他人,比如福寧宮內殘餘的勢力,甚至太上皇本人,通過某種方式重新掌控。”趙桓替他補完了後半句,眼中寒意更甚。
    “其二,”陳過庭繼續道,“玄德門之亂平定後,一名被俘的張俊心腹小校,在重刑之下回憶起,叛亂前數日,曾至少兩次,目睹形跡可疑、明顯是宮中內侍打扮之人,深夜秘密潛入張俊營帳。他當時未敢聲張,如今想來,時間點……與嶽將軍遇襲、張俊準備反叛,高度吻合。”
    “一個相似的箭羽,一批失控的‘影子’死士,再加上叛將與宮中內侍的秘密接觸……”趙桓緩緩吐出一口氣,空氣中仿佛都帶上了冰碴,“所有的線索,都如同蜘蛛網般,最終指向了同一個地方。”
    “福寧宮。”他低聲道,語氣裏聽不出是憤怒還是嘲諷。
    “那些核心人犯呢?王霖、張三,還有那個劉延慶的死士,就沒有留下更直接的證據?”趙桓追問,他需要鐵證,需要能一錘定音的東西,而不是這些旁敲側擊的推論。
    陳過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和凝重:“啟稟官家,王霖負隅頑抗,已被當場格殺。鐵匠張三酷刑之下守口如瓶,已於昨夜傷重而亡。劉延慶……他府上搜查仔細,除了些許貪墨證據,並未發現與通敵或圖紙直接相關的線索。至於那個劉府死士……”他頓了頓,“他倒是招供了不少關於劉延慶與軍器監內部勾結之事,但涉及到更上層,尤其是福寧宮,便一概推說不知,隻知聽命行事。”
    “核心線索……斷了。”陳過庭最終下了結論。
    斷了……
    趙桓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圖紙!賬冊!這些足以動搖國本的東西,如同石沉大海,下落不明!這根刺,比暗殺嶽飛的那支箭更深、更痛!
    “繼續查!”趙桓的聲音如同凍結的冰河,“就算把汴京城翻過來,也要給朕把那些東西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遵旨!”陳過庭躬身,“官家,臣還有一事,需立刻稟報。”
    “講。”
    “關於……康王殿下。”陳過庭抬起頭,飛快地看了一眼趙桓的臉色,見他麵無表情,才繼續道,“臣派去‘護衛’的人手,沿途不斷有消息傳回。康王一行,已過陳留,並未如您所料,直接前往應天府。而是……轉向東南,取道睢陽。”
    果然!趙構果然沒有安分!
    趙桓眉頭瞬間鎖緊,一股被欺騙和背叛的怒火悄然升騰。應天府是他給趙構劃定的安全區,也是監視區。繞道睢陽,意欲何為?難道上一次的暗示他還不明白嗎?
    “他沿途可有異常?接觸了何人?”趙桓強壓著怒火,冷聲問道。
    “沿途行蹤低調,未與地方大員公開接觸。”陳過庭據實稟報,“隻是……據‘南鷹’密報,數日前,康王一行曾在途經一個名為‘野雞崗’的廢棄驛站時,有過短暫停留。期間,康王曾獨自離隊約半個時辰,我方人員因地形所限,未能跟上。待康王歸隊後,其身邊一名負責文書的小廝……便不見了蹤影。”
    半個時辰的失蹤?貼身小廝消失?
    趙桓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危險!這絕非偶然!趙構一定是在野雞崗秘密會見了什麽人!而那個消失的小廝,很可能就是帶著密信去聯絡了!
    “野雞崗……”趙桓咀嚼著這個地名,眼中寒光閃爍,“給朕查!查清楚那天在野雞崗附近,都有哪些可疑人物出沒!還有那個失蹤的小廝!給朕挖地三尺也要找到!”
    隨即,他語氣一轉,變得更加冰冷無情:“告訴‘南鷹’!不必再束手束腳!給朕盯死了趙構!他若再有任何異動,任何與不明身份之人接觸的企圖……”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
    “……可以使用……任何必要的手段!”
    “臣……明白!”陳過庭心中一凜,知道官家這次是真的動了殺心了。康王殿下,恐怕……在劫難逃。
    “好了,你先退下吧。”趙桓揮了揮手,感覺一陣陣的眩暈感再次襲來,他強撐著沒有倒下,“記住!暗箭之事,徹查到底!不管牽扯到誰,哪怕……哪怕真的是福寧宮裏那位!也給朕把鐵證找出來!”
    “臣,遵旨!”陳過庭再次行禮,然後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帳篷。
    暖意似乎也隨著他的離開而消散了。
    帳篷內隻剩下趙桓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榻上。
    他靠著冰冷的帳壁,看著昏暗的燈火,隻覺得心力交瘁,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
    外有強敵環伺,西水門的豁口如同張開的血盆大口,隨時可能再次吞噬生命。內有奸宄暗藏,致命的冷箭不知何時會再次射來,丟失的圖紙如同懸頂之劍。就連他唯一放出去的希望——他的親弟弟,也開始走向背叛的深淵。
    他就像一個孤獨的棋手,麵對著一個早已布滿陷阱和死局的棋盤,每走一步,都可能萬劫不複。
    “官家……”
    帳外再次傳來朱皇後的聲音,帶著試探和擔憂。她顯然察覺到了剛才陳過庭進出帶來的異常氣氛。
    趙桓沒有立刻回應,隻是閉上了眼睛。
    他需要力量,需要時間,更需要……絕對的清醒。
    他不能倒下。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再從內部,瓦解他用鮮血和屍骨換來的這最後一點希望!
    福寧宮……趙佶……
    趙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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