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殯儀館那沉重的鐵門在我身後轟然合上，一股如針紮般的涼意陡然從後頸躥起。身旁的老李，緊緊攥著那枚銅鈴，手背上青筋暴突，在這死一般的寂靜裏，鈴鐺發出細碎而顫抖的聲響。
    順著昏暗的走廊望去，兩排由白紙紮成的迎賓童子歪歪扭扭地站立著。那紙臉上，用朱砂點就的右眼珠子，竟仿佛有了生命，隨著我們的腳步，微微轉動起來，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別踩到紙錢。”老李猛地拽住我的胳膊，聲音低沉而急切，“它們會循著腳印來找替身。”
    我下意識地低頭，本應空蕩的走廊上，散落著幾十張冥幣。每張紙錢的邊緣，都沾染著暗褐色的汙漬，湊近了，還能聞到一股鐵鏽般的腥味。老李的布鞋碾過紙錢時，發出黏膩的聲響，仿佛踩在了某種膠質物上。
    停屍間的白熾燈毫無預兆地閃爍起來。我數到第七次明滅時，冷藏櫃的金屬門竟自動彈開。櫃子裏躺著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手腕上套著一串銅錢——和李勇出租屋裏那串分毫不差。
    “李勇？”我剛要伸手掀開白布，老李突然死死掐住我的手腕。老頭枯瘦的手指冷得如同冰塊，指甲縫裏還滲出黑泥，他厲聲說道：“別用左手！”
    冷汗順著脊梁滑落，鑽進後腰。這時我才發現，屍體右手小指上戴著一枚翡翠扳指，戒麵上刻著一個“孫”字。這分明是上周古玩市場失蹤的孫家當家人的信物，而孫家小姐孫月娥，正是槐樹案裏吊死在樹上的丫鬟。
    “陳警官，你聽說過‘點睛術’嗎？”老李突然湊到我耳邊，嘴裏腐臭的蒜味熏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活人紮紙人，死人點紙睛。你兒子勇子……怕是早被做成了活屍傀。”
    就在這時，冷藏櫃突然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我轉頭看去，櫃門正一寸一寸地閉合，而本該躺在裏麵的屍體，此刻竟直挺挺地站在三米外的牆角。白布下，露出半截青灰色的臉，眼眶裏嵌著兩顆玻璃珠子，在燈光下泛著如屍斑般的綠光。
    “別看它的眼睛！”老李手中的銅鈴突然炸響，震得我耳膜生疼。那具“屍體”的脖子瞬間扭曲成詭異的角度，布片下的皮膚鼓起無數米粒大小的疙瘩，仿佛有人往皮下塞了整窩蛆蟲。
    我下意識地去摸腰間的配槍，卻發現彈夾不知何時已空空如也。老李突然扯開衣襟，胸口黃符上的朱砂印正在融化，滲進毛發的黑血順著脖頸流進衣領，他喊道：“快念往生咒！要倒著念！”
    冷藏室的溫度驟降至零下，我看著自己呼出的白霧在玻璃上凝成霜花，那些霜花迅速匯聚成一張人臉——孫月娥的臉。她嘴角咧到耳根，漆黑的舌尖卷著半截銀針，針尾係著的五帝錢叮當作響。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老李的嘶吼帶著哭腔。他胸口的黃符突然自燃，火苗竄起三尺高，映出牆角密密麻麻的紙人。那些紙人原本低垂著頭，此刻全都抬起頭，用漆黑的紐扣眼珠直直地盯著我們。
    那具“屍體”突然發出咯咯的笑聲，白布滑落的瞬間，我看見它脖頸處縫合的線頭。皮膚下凸起的青筋像條條蚯蚓般蠕動，翡翠扳指上的“孫”字泛著血光。最恐怖的是它的雙手——十指關節反向彎曲，指尖刺出三寸長的骨刃。
    “陳警官，收手！”老李突然咬破舌尖，噴出血霧，“這屍體開過光！”
    我這才發現，每根骨刃上都刻滿了符咒，符紙是用屍油粘合的。最靠近我們的那柄骨刃突然離體飛來，在半空劃出一個血色的“卍”字。老李的銅鈴突然爆開，鈴舌那截嬰兒門牙深深紮進我掌心。
    劇痛讓我瞬間清醒。我摸到褲兜裏的打火機，顫抖著點燃後甩向空中。火苗騰起的刹那，所有紙人同時發出尖嘯，它們的紙臉在火焰中卷曲成焦黑的紙灰，露出裏麵裹著的稻草。
    “往生錢！快燒往生錢！”老李從褲襠裏掏出布包，幾十張印著“往生”二字的黃紙簌簌飄落。那些紙片觸地即燃，青綠色的火苗中，我看見無數張扭曲的人臉在哀嚎。
    冷藏櫃突然集體炸裂，冰霧彌漫中，二十多具屍體齊刷刷坐起。它們脖頸都纏著浸血的麻繩，繩結處墜著銅錢。最駭人的是它們的眼睛——全被換成浸過屍油的玻璃球，瞳孔位置用金粉畫著倒懸的卍字符。
    “是陰兵借道！”老李突然扯掉假牙，露出滿口黑黃的獠牙，“快用狗血畫陣！”
    我一腳踹翻鐵櫃，撞開消防栓，水流噴湧而出的瞬間，老李已經割破手腕，將血抹在牆上。猩紅的液體順著瓷磚縫隙流淌，漸漸凝成一個歪扭的八卦陣。那些陰兵突然僵住不動，腐爛的指節正抵在陣法邊緣。
    “寅時三刻……”老李盯著懷表喃喃自語，“還有兩刻鍾，雞鳴前必須……”
    整棟建築突然劇烈震顫，我聽見樓頂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接著是玻璃碎裂的嘩啦啦聲。透過水幕，我看見殯儀館的琉璃穹頂正在滲血，濃稠的液體順著天使雕像的翅膀滴落，在地麵匯成八個血字：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子時不看棺，卯時不祭祖。”
    某個陰兵突然咧嘴一笑，它脖頸的麻繩應聲斷裂。纏在繩結上的銅錢叮叮當當滾落一地，其中一枚“乾隆通寶”滾到我腳邊，背麵赫然用指甲刻著“西河村1999”。
    老李突然發出野獸般的嚎叫。他胸口的黃符完全燒盡，露出底下用朱砂畫的符咒。那些符紋像活物般扭動著，逐漸凝成一個三眼紙人的輪廓。紙人右眼的位置，鑲嵌著一顆還在跳動的心髒。
    “你早就被獻祭了！”我終於明白老李為何渾身屍臭，“從你兒子偷棺材那天起！”
    紙人突然開口，聲音像是老李年輕時在戲台上的念白：“李家守棺人，代代喂陰兵。勇子這孽障，偏要壞了規矩……”
    殯儀館的大門轟然洞開。晨光中，數百隻由紙灰組成的旋風盤旋而上，每縷灰燼裏都閃動著人臉。我看見孫月娥的臉在灰燼中微笑，她懷中抱著一個繈褓，嬰兒的右手正握著一枚翡翠扳指。
    老李突然撲向陣法，胸口的紙人衝破皮肉貼在牆上。他的身體迅速幹癟，皮膚下凸起蚯蚓狀的紋路。最後一刻，老頭渾濁的眼球轉向我，瞳孔裏映出我身後緩緩站起的陰兵。
    “記住……”他喉嚨裏擠出氣音，“卯時三刻，去槐樹底下挖……”
    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晨光刺破雲層時，整排陰兵化作紙灰消散。但有一枚銅錢卡在消防栓縫隙裏，背麵“道光通寶”的年號下，隱約可見半個“孫”字。
    我蹲身去撿，指尖突然傳來刺痛。銅錢邊緣割破的傷口滲出黑血，血珠落地竟凝成一個小紙人。它眨著紐扣眼睛，用極細的聲音說：
    “陳警官，你鞋底沾著屍油呢。”
    喜歡夜盜陰棺，餓鬼纏身，人皮鼓請大家收藏：()夜盜陰棺，餓鬼纏身，人皮鼓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