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踹開自動門時，鋼化玻璃上的霜氣正凝結成扭曲的人臉。那截斷指的玉化表皮在門框上刮出金屬摩擦聲，指腹處的翡翠紋路還在滲出幽藍血珠，每一滴落在地磚上都綻開銅錢大小的黴斑——和父親棺木裏那截斷指的傷口一模一樣。手機在褲兜深處發燙，鎖屏界麵的茶蟲突然集體蛻皮，蛻下的半透明軀殼粘在屏幕上，竟拚出"餓鬼道開"四個滲血的小篆。
    生鮮區的日光燈在頭頂滋滋閃爍，將懸掛的雞胸肉照成青紫色。當第一聲"特價"從廣播裏擠出來時，我後頸的寒毛突然倒立——那分明是王西子臨死前梳頭的響動，塑料梳齒刮過纏結發絲的刺啦聲裏，混著某種潮濕的咀嚼音。玻璃缸裏的鱸魚正用尾鰭拍打水麵，往常扁平的魚身此刻鼓脹如氣球，銀鱗下透出詭異的青黑色血管。直到最前排的鱸魚突然直立，胸鰭撐在玻璃上發出指甲抓撓聲，我才看清它裂開的魚鰓裏，四排鋸齒狀的利齒正滴著黏液。
    陰兵虎符在掌心發燙的瞬間，冷凍櫃的鋼化玻璃發出蛛網狀裂紋。十七具屍體滾落的聲響像多米諾骨牌，最先砸在地上的中年警員製服裂開，露出腹腔裏塞得滿滿當當的凍肉——真空包裝上的生產日期正在融化，紅色油墨順著翡翠色黏液流淌，在瓷磚上畫出類似條形碼的紋路。他胸前的警徽已經變形，鍍銀層剝落處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咒文，每個字符都在吸收周圍的光線，像活物般蠕動著鑽進我的視網膜。
    購物車的碰撞聲從斜後方傳來，我轉身時恰好看見血色彈幕凝成的購物車碾過泡麵堆。"已加購人肋排x4"的猩紅字體懸停在空中，每個筆畫末端都滴著粘稠的液體，落在貨架上的瞬間，罐頭表麵的標簽突然扭曲，生產日期變成了生辰八字。趙大膽的幻影從收銀台後站起，他的藍色工服前襟裂開，露出的頸椎骨上掛著價格標簽，骨節間卡著半片條形碼，隨著他轉頭的動作發出細碎的斷裂聲："蘇哥，要切點新鮮的嗎？"他咧嘴時，下頜骨幾乎裂到耳根，露出的牙齒上還粘著帶編號的指甲蓋。
    促銷堆頭倒下的瞬間，我聞到了濃重的鐵鏽味。壓在最底下的進貨單邊緣滲著黑血，當指尖觸碰到紙麵時，泛黃的數字突然像活過來般遊動。父親年輕時的畫麵在虛空中展開，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警服，正將一枚刻滿咒文的翡翠扳指塞進生豬肛門，周圍四十八名警員圍著冷鏈車，刀刃劃開手腕的血珠在空中連成符陣。背景裏的沃爾瑪ogo正在融化，藍色字母扭曲成裂縫形狀，裂縫深處傳來密集的抓撓聲，像是有成千上萬隻手在另一麵拚命敲打。
    玉化的右臂突然不受控製地抬起，指尖傳來pos機屏幕碎裂的觸感。翡翠色的液體順著網線湧出，所過之處掃碼器發出電流過載的劈啪聲，電子價簽上的數字全部變成"49"，在液體漫過時逐一爆裂，濺出的熒光墨水滴在地麵，竟組成了密密麻麻的人臉輪廓。生鮮區傳來的慘叫混著吞咽聲，我衝過去時，穿jk服的女孩正跪在地上啃食什麽，她的百褶裙沾滿黑血，購物車裏堆著的"商品"讓我胃部抽搐——那是人類的內髒，還連著未褪盡的皮膚，上麵用馬克筆寫著"蘇明推薦款"。
    "蘇哥..."她轉頭時，半片腐爛的嘴唇掛在下巴上，喉嚨裏卡著半截帶骨的肉，"你上次直播說的腦花做法...真的很讚..."她攤開的掌心躺著半個顱骨，眼窩處刻著我的名字，新滲出的血正沿著筆畫流淌，在掌心積成小小的血泊。冷櫃玻璃映出的監控畫麵讓我脊背發涼：畫麵裏的我穿著黑色雨衣，正在屠宰區磨一把帶鋸齒的刀，而現實中的我，分明能感覺到指間虎符的涼意。當貨架開始移動時，白菜葉上浮現的觀眾id正在扭曲，那些熟悉的網名此刻都變成了猙獰的鬼臉，齊聲嘶吼時，我聞到了濃重的腐葉味——和父親棺木裏的氣味一模一樣。
    倉庫的鐵門在身後砰然關閉時，我摸到了冷鏈車上凹凸不平的鉚釘。"陰間速運"四個大字用暗紅油漆寫成，筆畫間滲著黑色黏液，當指尖劃過字母時，金屬表麵突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購物車編號。車廂門的搭扣鏽跡斑斑，卻在我觸碰時自動彈開，四十九萬具棺材整齊排列的景象讓呼吸停滯——每具棺蓋上都嵌著電子屏幕，循環播放著直播間的禮物特效，金色的火箭和鑽石在棺木表麵流淌，最終匯聚成棺蓋上的名字，我看見自己的id排在榜首，後麵跟著一串不斷跳動的數字。
    父親的語音消息帶著電流雜音，在寂靜的倉庫裏格外清晰。製冷機的外殼結著薄霜，當撬開螺絲的瞬間，內部傳來翡翠相碰的清響——核心部件正是那枚失蹤的翡翠扳指，扳指表麵的咒文在虎符靠近時發出藍光，兩種光芒交疊處，整個超市突然傾斜。貨架上的商品開始蠕動，罐頭和泡麵的包裝裂開，露出裏麵蜷縮的餓鬼，他們的皮膚半透明，能看見體內翻湧的黑霧，當第一隻餓鬼撲來時，我看清了它胸前的工牌——正是三個月前失蹤的收銀員小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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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庫鐵門爆開的寒氣裏，穿防化服的警察整齊列隊。他們的麵罩上凝結著冰晶，執法記錄儀的紅燈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直到最前麵的警察抬手，我才看見他手套下的手指已經玉化，指節間卡著帶條形碼的碎肉。麵罩裂開的瞬間，四排尖齒間噴出的不是熱氣，而是帶著腐肉味的黑霧，他們的執法記錄儀裏播放著我的凶宅直播，畫麵裏的我正在往凍肉裏注射茶蟲，注射器的針頭反射的冷光，和父親當年塞進生豬肛門的扳指一模一樣。
    鱸魚躍出魚缸的聲響連成一片，十七條魚在空中擺出陰兵借道的陣型，魚眼全部轉向我，瞳孔裏倒映著超市開業那晚的場景：父親站在冷鏈車旁，四十九名警員依次割腕，鮮血在地麵畫出巨大的八卦陣，當最後一名警員倒下時，冷鏈車的門突然打開，裏麵堆著的不是凍肉，而是整齊排列的屍體——他們的製服上，警號正在逐一熄滅。
    收銀台噴出的翡翠黏液在空中凝成地圖，每個沃爾瑪分店的位置都在滲出黑血。虎符擊碎投影的瞬間，自助結賬機吐出的小票帶著灼熱的溫度，每張票麵上的購物清單都變成了我的生辰八字，合計金額處統一寫著"49萬"。小票自燃的灰燼裏，茶樹根須破土而出，根須表麵布滿人臉般的結節，每個結節張開嘴，都在重複趙大膽臨死前的尖叫。
    安全通道的燈光在寅時準時熄滅，我摸著牆前行時，指尖觸到了奶粉罐上的條形碼——和凍肉包裝上的一模一樣。撕開包裝的瞬間，風幹的黃大仙屍體帶著腐草味跌落，它們的爪子上刻著的警號在發光，當第一隻睜開眼睛時，我看見它瞳孔裏倒映著父親被吊在冷庫的場景，他的右手握著虎符，左手緊攥著那枚翡翠扳指，腳下是堆積如山的購物車，每個車籃裏都蜷縮著正在啃食自己的餓鬼。
    外牆玉化的過程中，整麵牆變成了巨大的監控屏幕。每個沃爾瑪分店都在上演同樣的慘劇：顧客變成餓鬼，啃食著貨架上的"商品"，而直播間的在線人數正在逼近四十九萬。當虎符擊碎承重柱的瞬間，天花板坍塌的灰塵裏，巨大的記罪棺緩緩降下——棺體由十萬個購物車焊接而成，每個車籃裏的餓鬼都在啃食自己的手臂，他們的衣服上印著不同的觀眾id，而棺蓋中央，鑲嵌著那枚吸收了無數鮮血的翡翠扳指，扳指表麵的咒文，此刻正組成我的名字。
    手機在此時徹底黑屏，茶蟲啃食屏幕的沙沙聲中，我聽見廣播係統最後一次響起："歡迎來到...餓鬼道超市...寅時清倉...全場特供..."玉化的手臂突然不受控製地舉起虎符，對準棺蓋上的扳指，在接觸的瞬間，整個超市的燈光突然亮起，而貨架上的商品，不知何時已經全部變成了——印著我生辰八字的凍肉包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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