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許禦史溫泉別院。
    作為前朝餘孽，對於複辟大計不抱期望的現任反賊頭子，步非明，他正在後院對月大娘發瘋發癲。
    他無法接受自己竟然像喪家之犬一樣，連夜爬地道逃脫。
    “是不是月麗容這個賤人背叛了老子！老子就知道，你們這些娘們，沒一個安分的，怎麽，她現在靠著步家的勢力，爬到了貴妃的位置，就想著上天揭瓦，背叛老子了，是不是？”
    月大娘跪在他麵前，臉上青腫不堪，臉頰上的手指印，非常明顯，都是她自打巴掌，打出來的痕跡。
    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停下自打巴掌，清脆的巴掌聲，應和著上位者的質問。
    “麗容她一定不會背叛主子，這一定是狗皇帝的陰謀，還請主子明鑒！婢子敢對天發誓，月家對主子忠心耿耿，生生世世都不移此誌！不論落到何種境地，月家都是主子的簇擁，主子在一日，月家就追隨一日。”
    她表忠誠的決心，讓步非明冷靜了下來。
    “你的忠心，我不會質疑，但是，月家其他人，是否和你一樣忠心，那就不一定了。月七娘人呢？讓她去接近黃縣令，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月大娘見對方冷靜下來了，她這才停下自打巴掌的舉動，深深地伏跪於地。
    “啟稟主子，婢子收到了七娘傳來的最新消息，她已經找到了進入雲縣縣衙的最新機會，縣衙在招募廚娘，她已經開始苦練廚藝，她會奪得這次的機會。”
    月大娘說完見她主子完全恢複了冷靜，便繼續道，“雲縣縣衙的康廚娘，是暗部安插過去的探子，但是，七娘已經得到了最新情報，康廚娘已經暴露了身份，連帶著其他幾個釘子也被黃縣令發現了端倪。七娘已經想辦法拖住了黃縣令，但是，以黃縣令的破案速度，七娘猜測，最遲三天，黃縣令就會騰出手來處理這些釘子。主子，婢子已經將消息傳給暗部，但是，暗部一直沒有行動，婢子懷疑，暗部的人，叛變了。”
    步非明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狠厲，“暗部，那是老頭子組建的人，他們從來都沒有對我忠誠過！找機會，將他們都處理了。”
    他現在接手的人，都是他爺爺留給他的人馬。
    至於他生父的手下，在他爺爺死後，就已經不受控了。
    這些人，還在執行他生父生前留下的指令。
    即使過了十幾年，這些人的忠心和目標從未變動過，隻可惜，他們忠誠的對象不是他。
    他隻恨，他生父和那個賤貨死得早，否則， 他一定會替他娘，好好招呼他們！
    他說完之後，沒有再多看跪在地上的月大娘一眼，徑直離開了。
    在他即將踏出房門的時候，月大娘忍不住出聲挽留，“主子，大郎君如今已經啟蒙識字了，他很想念主子，主子不妨抽空去看看他吧。”
    步非明聞言，腳下一頓，側首看她，“你離他遠一點。”
    他冷笑一聲，不再多言，直接離開。
    月大娘聽到這話，眼底流露出受傷之色，是她奢望太多了。
    這大郎君是她外甥女所生，她很清楚主人不喜歡月家的女人，所以，她推舉十二娘上位，當主子的通房妾婢。
    月十二娘從小就被普通商賈領養，在明麵上不姓月。
    也鮮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隻是沒想到，她月十二娘福薄命短，在生產時，大出血去了。
    不過，她並不太在意，因為，有了大郎君作為血脈臍帶，也算實現了她的心願，讓月家更進一步。
    一開始她主子還不知道，大郎君的生母，是她妹妹，月十二娘，所以對失去生母的大郎君，十分寵愛憐惜。
    但是，月十二娘的真正身份，被主子知道後，這一切都改變了。
    她花費了如此多的心思，才走到了這一步，可惜，這一切都要成廢棋了。
    但是，這也不意味著她會輕易放棄培養大郎君，不論如何，現在主子隻有大郎君一個兒子，若是主子有個什麽意外，那麽，大郎君就將會是她最好底牌。
    她見步非明頭也不回地走了以後，她便冷漠地從地麵上爬起來，換了一身不起眼的平民麻布衣服，帶上喬裝打扮成農夫的守衛，從溫泉別院的後門離開。
    她很謹慎，中途又變裝三次，確定沒有被跟蹤，才前往藏匿大郎君的農莊。
    這農莊掛在月十二娘的名下，月十二娘生前是個普通的商賈之女，平平無奇，沒有人會懷疑。
    她進了農莊之後，農莊的管事便立刻迎上前，“你來了，人已經準備好了。”
    月大娘頷首，並問他最新的情報。
    管事了然地點頭，告知對方，月家其他人的最新動態。
    她聽著對方的話語，不著痕跡地瞥了對方一眼。
    這個管事真正效忠的人，不是她，而是主子。
    這裏是他們的據點之一，主要用來交換情報的。
    她很清楚，眼前這個管事，知道的真正情報，遠比現在告訴她的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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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如此，但是，她隻有知道月家人的情報的資格。
    要不是她這十幾年來，都負責培訓底層收集情報的人員，眼前這個管事，對她的態度，又會是另一個樣子。
    她當年還隻是一個在花樓負責收集情報的普通花娘時，這個管事，看她的眼神，就如同阿貓阿狗沒有區別。
    這些年，她費盡心思爬到這個位置上，再加上大郎君，才被對方當成人看。
    但，也僅僅隻是這些普通中層的管事，會如此了。
    月大娘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溫柔的笑臉，“多謝四管事告知，若非您相助，奴家至今都是瞎子聾子，隻知道絲竹管弦與風月。”
    四管事拱手，“月統領說笑了，這都是屬下該做的。”
    月大娘癡癡一笑，“奴家有個不情之請，奴家多日不見大郎君了，想求見大郎君。”
    她聽著對方喊她月統領隻覺得刺耳，她這個統領的身份，水份太多，有名無實。
    她隻恨自己不是男兒身，不能做更多。不論她有什麽計劃和目的，實施起來都要更加曲折、不堪。
    四管事，“主子吩咐過，讓月統領多注意任務進度……”他話還沒說完，便感覺自己的手肘處，被柔軟的肌膚攀上來，他瞥了對方一眼，有些意動，低聲道，“大郎君已經被轉移走了。你手底下新進的緒小娘子，至今沒有取得有用的情報，是該敲打了。”
    憑借他們之間的關係，他也隻會提點到這裏，真正核心的情報，他半句都不會吐露。
    他不缺的就是自動送到他床上的女人，但是，像月大娘這樣，跟著他十來年的女人，卻隻有對方一個。
    不僅是因為對方容貌身段符合他的胃口，更因為對方省事，不會越矩。
    不過，最近這兩年，對方越來越不懂規矩了。
    他已經準備擺脫對方的糾纏了。
    月大娘聞言垂下麵容，露出白皙的脖頸，歎氣道，“那緒小娘子，可不是奴家挑的人，是主子硬塞過來的，她可不像其他小娘子那樣乖順，表麵看著乖巧聽話而已，小心思多很，隻是腦子不夠活泛，等奴家將她帶回來，就讓您幫忙掌掌眼，她手腳靈巧，正好適合在這裏當個燒火丫頭。”
    四管事不著痕跡地移開自己的胳膊，“月統領說笑了，這裏的活計，不適合嬌滴滴的小娘子，不如讓她去風月樓。”
    他加快的前行的腳步，不多時，“到了，你有一個時辰的時間，隻能挑2個人。”
    月大娘來這裏是用挑選手下的名義，但是，她實際上是想來看大郎君。
    這件事，四管事一直都知道，但是，今日對方的態度變了。
    她就知道，她費盡心思和對方維持的關係，結束了。
    她的心像是浸入冬日的冷泉一樣冰冷，她甚至都能聽到自己牙齒在打寒顫的聲音。
    要是她接觸不到大郎君，那她這些年的計劃，就落空了。
    她垂下眼眸，冷靜地走向房間，看著眼前整齊排列的三十七個女童，她有了新的想法。
    是她太著急了，才會引起主子的警惕。
    既然主子這麽忌諱月家人，那麽，隻要不是月家人不就可以了。
    她漫不經心地繞了一圈，上手將這些女童的根骨，都確定了一遍，挑出了一個容貌最出挑的，一個根骨最柔軟的。
    然後，牽著她們出了房門。
    她已經忍耐了這麽多年，她不介意再繼續忍耐下去，隻要能達成目標，怎麽樣都可以。
    原本按照計劃，她離開這個農莊後，不會回到許禦史的溫泉別院。
    但是，她的計劃變了。
    她在主子麵前表忠心的程度還不夠，所以，她還要再加點籌碼。
    她帶著新挑選出來的手下，回到了溫泉別院，讓人給她們重新打扮後，帶她們去見主子。
    隻是她沒想到，她才離開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這別院內，就已經變了樣子。
    特別是用來宴客的華庭，被裝扮一新，換了成了奢靡的布置。
    她帶著她們婀娜嫋嫋地進了華庭，在內間見到了主子。
    “主子，奴家挑了兩個有天賦的繼承人，想讓主子幫忙掌掌眼。”
    步非明聽到這話，還以為自己耳朵出現幻覺了。
    他轉頭看向月大娘，見對方的麵容一如既往帶著溫柔似水的笑容，沒有半點陰霾。
    他就知道自己低估了這個女人。
    他原本以為對方計劃落空會發瘋，沒想到，竟然這麽沉得住氣，甚至還想到了新的計策。
    “哦，她們有什麽天賦。”
    月大娘微微一笑，捏住左邊女童的下巴，讓對方抬起頭，“主子，您看，她五官精致，皮膚白嫩，年幼已經初見風華，等長大後，必定美豔絕倫。她的美貌，就是她最好的武器。”
    她說完看向右邊的女童，“而她的根骨好，雖然姿容普通，但是，她適合練暗殺術，姿容平平更方便隱匿自身。她們兩人聯手，一明一暗，必定所向披靡。”
    她見主子有所動容，她就知道自己的新計劃，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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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知道，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月大娘繼續示弱，“不瞞主子，雖然奴家這一脈，一直有著由月家人主事的規矩，但是，到了奴家這一代，月家人越來越不中用了，奴家年紀大了，等不了兩代人了，都說規矩是死的，但是，人是活的，隻要是忠於主子的人，實際上是不是姓月，奴家以為並不重要，若是其他人有異議，那主子便賜她們為月姓吧。”
    她不否認自己有賭的成分。
    “主子，奴家以為，既然要斬除腐肉，那便長痛不如短痛，正好借這次機會，全都按照主子的想法來，這樣一來，主子日後行事，也不至於絆手絆腳。”
    步非明冷淡地看著表忠心的月大娘，對方的確很會拿捏他的心理，隻是，她以為這樣，就能扭轉局勢，變成利她？
    別搞笑了。
    步非明不為所動，“你想要什麽？”
    這是他給她的最後一次機會，能不能把握好，就看她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了。
    月大娘聞言，微微一愣，旋即，她緩緩露出一個滿是真心，盛滿愛意的微笑。
    語氣越發溫柔，“主子，奴家隻是想要您開心，不論是往日試圖增加月家的權重，還是今日的籌謀，都隻是想要離主子更近一點，奴家也算是看著您長大，不論如何，奴家對您的忠心，永生永世不會變，不論日月輪轉，滄海桑田，奴家的心思，都不會動搖。主子，您會一直擁有奴家的忠誠。”
    她邊說著，邊跪爬著過去，虔誠地抱住對方的腳，卑微地仰頭去看對方，露出冬花春水的笑容。
    步非明心中冷笑，對方將蠱惑的伎倆用到他頭上來了。
    他抽出自己的腳，直接踩在對方手上，“別髒了我的腳，滾吧。”
    月大娘當場委屈落淚，她恭敬地行禮，一言不發地帶著女童離開。
    臨走前，還不忘繼續柔聲細語地表達自己的忠誠，和誌向。
    並發誓，要是她敢有半點不臣之心，就下十八層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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