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的恐懼，令她的嘴皮瘋狂抽搐顫抖，瞳孔急劇收縮，心跳速度猛然飆升。
    黃縣令對老嫗突然表現出來的恐懼，十分詫異，不過，他當即就明白過來，對方怕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而這個人恐怕行事手段與他剛剛的表現，十分相似。
    思及此，黃縣令麵色的微笑，越發溫和，他的語氣也更加親和，“本官最不喜歡聽人說廢話，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你應該心裏有數，雖說事不過三，但是，本官這裏，時間寶貴，機會、不會給第二次。”
    老嫗聽到這番話，嚇得全身發抖，上下牙齒磕巴打架，她極力忍住要失禁的下半身。
    她舔了舔幹癟起皮的嘴唇，沙啞著嗓子，顫顫巍巍地開口，語氣帶著驚懼和恭敬，“是，是，黃縣令，是小人不識好歹，小人願意招供，隻求您給小人一個痛快。”
    她不怕死，隻怕生不如死。
    她見對方不領情，不再說浮於人表的客套話，趕忙說起重點要點，“黃縣令明鑒，小人的確不是這個村落的村民，而是教內養大的孤女，年輕時因貌美，被送到江南當名妓，幫忙打聽消息，傳回教內，隻是小人當時過於愚蠢，被浮華富貴迷了眼，想著能巴結權貴脫身，卻不想，巡撫二公子給小人贖身，小人連那花街都沒踏出去，二公子就慘遭橫禍，當場身亡，而小人也被當場打了個半死，送回教內，重新調教。”
    她光是回想起當年，就已經費盡全身力氣，再往深細想，她已經情不自禁汗毛豎起。
    即使過了這麽多年，她依舊無法邁過那道坎。
    噩夢，依舊如陰影般緊隨糾纏她。
    她被送回教內，受盡酷刑，燒紅的鐵鞭子，鞭打在身上，令她皮開肉綻，這樣還不夠，在豔陽午時，還要被拖出去，在束縛在石碑上，受‘曝屍’之刑。
    明明還沒死，卻比死了還痛苦。
    她本以為經過曝屍’之刑，她必死無疑，但是，她沒有死。
    還有一口氣。
    然而還剩最後一口氣，教主也不會放過她。
    她和其他的叛徒，一起被扔進萬蛇窟。
    她眼睜睜看著那些蛇，從其他叛徒的七竅爬進去，吃盡了內髒爬出來，然後整個屍體最後被巨蟒一口吞掉。
    她本以為自己也會如此殘酷的死去。
    但是，在最後關頭，有人來帶走了她。
    那就是六長老，蛇佬。
    若是在她美豔之時，她也許還會自戀一下，這蛇佬是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是她的裙下之臣。
    但，她受盡酷刑之後，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就連她那張引以為豪的絕色容貌，也變得又黑又老又醜，還有去不掉的血疤痕，如同細細密密的血格，遍布滿臉，再加上因為酷刑，被打斷手腳，四肢扭曲，這樣連普通婦人的外貌還不如的醜樣子，她哪裏敢妄想，蛇佬是她的愛慕者。
    所以，被救出去之後，她便夾緊尾巴做人，
    但，她萬萬沒想到，蛇佬的審美異於常人。
    正是因為她那滿臉的血格傷痕，看起來和蛇鱗片類似，狠狠戳中了他的內心，令他十分狂熱喜愛。
    而她也因此，擺脫了叛徒的身份，成了他的女人。
    再加上她為了活命，捏著鼻子，提著心，瘋狂地學養蛇的訣竅，最終她終於翻身，重新做人。
    重新獲得信任之後，她才爭取到了，到旬家村駐守的機會。
    她也終於擺脫了住在蛇窟內，日夜不眠的恐懼。
    然而，平靜的生活，才過了十來年，就被眼前這個黃縣令破壞了。
    她神色麻木地講述著不可追憶的前半生，而眼前這個人，從始至終都保持著那個笑容，沒有分毫為她的人生而有所觸動。
    多麽可怕的狠角色。
    她深知，這種人柴米油鹽皆不進，她這點自以為可悲的人生，不僅無法得到對方的憐憫，而且大概在對方聽起，和街頭街尾的叫賣聲差不多。
    她收起來那份想要得到對方可憐的心思，冷靜地說完最後的情報。
    這旬家村定下的規矩，都與真正的教義無關。
    輪回教真正看重旬家村的原因，是因為旬家村的環境，非常適合養蛇。
    特別是村北靠山，那座山有許多自然形成的洞窟，正好可以用來做蛇窟。
    而旬家村的村民，隻不過是蛇的口糧。
    那些嚴苛的規矩，以及殺人規則，隻不過都是借口，讓旬家村民消失的正當理由。
    這些年來，旬家村已經被訓得乖巧如狗。
    沒有一個膽敢再生出反骨。
    而這些年，為了配合蛇佬馴養新的蛇王，蛇的口糧，改變成幼兒和青壯年，所以這旬家村的人口驟減，剩下的大多的老弱婦女。
    而那些婦女，生下孩子，也不敢過問孩子被送去哪裏了。
    而那個旬老頭也並非旬家村的人，而是教內安排來監視她的人。
    她曾經想要逃跑的背叛行為，即使她再次宣誓效忠，也無法讓教內的人完完全全信任她。
    為了擺脫這個旬老頭，她想盡辦法，想搞垮他。
    沒想到，旬老頭因為失去愛子精神失常發瘋之後，教內送來了另一個新的監視人員。
    也就是惜娘。
    旬老頭也因此被放逐，自生自滅。
    經此，她也明白，自己擺脫不了監視了。
    隻能繼續夾著尾巴做人。
    三年前，惜娘之子惜書的到來，讓她對旬家村的掌控力迅速喪失。
    惜書是蛇佬的徒弟，也有一手養蛇的技巧。
    再加上整個家族的支持，他們的勢力，可不是她這種單槍匹馬的孤老婦人所能匹敵的。
    所以，她隻能先示弱。
    一直到今年新年，大雪封山，蛇群冬眠，她終於找到了報複的機會。
    她告訴旬老頭，他的愛子，是惜娘為了得到旬家村的權柄，設計害死的。
    有了旬老頭的幫助，他們迷暈了惜娘母子，她帶走了惜書，惜娘留給旬老頭報仇雪恨。
    她用酷刑從惜書口中得到了養蛇的最新秘訣，甚至掌握了惜家，在教內的人脈。
    原本這一切都已經大功告成。
    萬萬沒想到，旬老頭不僅沒弄死惜娘，還跑到縣衙報官。
    等她發現差役包圍了旬家村，才心知不妙。
    為了不暴露她的計劃，她不得不先將惜書的屍體扔出來，引走官差的注意力，要是黃縣令他們的行動速度沒有這麽快，再過幾天，她就能將重要的那群蛇，從山裏帶走，回到教內了。
    隻可惜，功敗垂成。
    她輸了。
    輸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