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清淨,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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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三皇子府,客心閣。
    這是三皇子慣常禮佛的清淨之地。
    一個身著圓領灰衫的青年奴仆,敲門三下,得到三皇子的允許後,推門而入。
    他步伐輕便,無聲無息地進入室內,反手關上門,走到桌案前,恭敬跪拜道:
    “啟稟殿下,那老頭按計劃去縣衙報官,黃縣令昨日傍晚已經率領眾差役前往小境山,今日淩晨雲縣駐兵也前往協助,將那山穀內的人,全部羈押回縣衙大牢,奴回京時,已經得到消息,黃縣令已經開始審訊。”
    三皇子低頭抄寫經書,聽完這話,勾了勾唇角,麵上沒有半點笑意。
    “審訊?他明日就要大婚了,還在審訊?”
    圓領灰衫的青年垂首,“正是,隻是雲縣縣衙布防有如鐵桶,奴無能,無法獲知更多消息。”
    三皇子不疾不徐地寫完最後一個字,放下筆,坐直身子,冷笑,“那就讓人好好提點一下,大婚之喜,可不能缺了新郎官。”
    “奴遵命。”
    兩人又討論了一番接下來的布置,直到臨近午時,三皇子才揮手,讓對方離開。
    離開客心閣的圓領灰衫的青年,有些摸不清三皇子的心思,明明對方一開始的行動,是想要引著黃縣令去查,利用黃縣令的手,扳倒四皇子,就像之前對前太子和二皇子做的那樣。
    現在,一切都已經到了關鍵時刻,萬事俱備,就差一點火花,就能點燃了。
    但,三皇子囑咐他,卻更像是要為此按下暫停鍵。
    …………
    雲縣,監獄,刑訊室。
    黃縣令揮手讓人將刑架上的嫌犯帶回牢房。
    他決定重審旬老頭,這其中有蹊蹺。
    這個案子,雖然一開始設的迷局有些眼花繚亂,但是,後麵的查辦和緝拿,都太順利了。
    就像是有人專門給他遞梯子一樣,甚至還將梯子上的荊棘都剪除了。
    他如果是個毛頭小子,辦案的新手,也許還會被糊弄過去。
    但,可惜,他不是。
    一旁記錄口供的崔錄事,聽到黃縣令的話,愣了一下,他皺眉思考片刻,思索不出個所以然。
    便開口詢問,“黃縣令,卑職記得那旬老頭的口供已經畫押了,也與後麵這些嫌犯的供詞相互印證了,是有什麽不妥嗎?”
    他看得出來,嫌犯旬老頭沒有說謊。
    黃縣令頷首,他也想將他的懷疑托盤而出,但是,沒有證據,光他的直覺,說出來,別人怕是會覺得是他失心瘋。
    他最終隻是微笑道,“你說得沒錯,供詞從邏輯和事實,都嚴絲合縫,太完美了,正是因為太完美了,才不正常。而且,他作為曾經被邪\教重用的監視者,到如今,都在仰仗邪\教活命。在他最痛苦想發瘋的時候,都沒有選擇報複,更何況如今時過境遷,他唯一的子嗣也成了差役,對他而言,應該算是光明的未來,一切都在欣欣向榮的時候,他又怎麽會選擇來報官呢?甚至,以毀掉他兒子前程的方式。”
    崔錄事疑惑,“但,雖然旬獄吏和這個嫌犯是父子關係,但是,顯然這個旬老頭,一直未將旬獄吏看在眼裏,更是鄙夷對方,從旬獄吏的成長過程來看,對方別說是盡父親的責任了,更像是仇敵……”
    黃縣令笑了,“仇敵,恐怕不見得。旬獄吏的確非常厭惡生父,但是,這個旬老頭就不一定了。你覺得一個被生父仇視厭惡,並且這個生父在當地有些勢力的情況下,這個幼兒在無人保護情況下,能長大嗎?換而言之,就算運氣好,長大了,但是,你確定不會在懂事能跑腿後,就開始為了生計疲於奔命了嗎?你要是見過那些真正依靠自己成長起來的孤兒,你就會明白,為了飽腹已經費勁他們所有心力了,更別提學腿腳功夫之類的,成為官差了。”
    崔錄事想要反駁,他想說,即使是窮人也有向上的誌向……但,又覺得黃縣令說得有道理,想不出辯駁的話語,他隻能緊抿的唇角。
    黃縣令見此,又提點了一句,“你見過旬獄吏走路的姿勢和揮劍的姿勢了嗎?那不是普通人隨便練練就能有的,必定有專業的師傅教導指點。”
    雖然在這縣衙,看起來不起眼,但是,要是放到普羅大眾裏,就太過顯眼了。
    崔錄事聞言,仔細回想,卻什麽都沒想到,他平時根本就沒有去注意這些。
    但,轉念一想,黃縣令竟將人觀察入微到如此地步,實在有些駭人了……不過,這一點的確值得學習。
    崔錄事打定主意,等這個案件結案,他就跟黃縣令請教這方麵的知識。
    值守的獄吏動作很快,不過幾息時間,旬老頭就被拖了過來,重新束縛在刑架上。
    旬老頭昨日才受刑,傷口還在滲血,看起來形容枯槁,簡直像是一夜老了二十歲。再加上精神萎靡,竟一時間看起來,有命不久矣之相。
    但即使如此,他嘴已經硬得很。
    他見到黃縣令,就咧嘴笑,十分猖狂,“黃縣令,怎麽,小老兒的家底都被你掏幹淨了,還不夠嗎?你薅羊毛也不能逮著老弱病殘薅吧。”
    黃縣令莞爾,他原本隻是懷疑,現在更確定對方有貓膩了。
    他緩緩抽出炭盆裏燒紅的鐵鞭,微笑道:“不巧,本官正好得知貴教有用紅鞭獎勵教徒的舊習,正好想請資曆老又頗有心計的你嚐嚐貴教教導‘叛徒’的手段。”
    旬老頭從黃縣令伸手去拿燒紅的鐵鞭時,眼珠子就死死盯著對方的動作,聽著黃縣令的話,忍不住咽了咽喉嚨,舔了舔幹涸的嘴唇,隨著鞭子緩緩被抽出炭盆,他的臉也跟著忍不住抽搐起來。
    他隻覺得自己開始腿腳發軟,頭暈腦脹。
    年輕時曾見的驚悚景象,瞬間奔湧進他的腦海,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但,此刻他才發現,那些恐怖的記憶是如此的清晰。
    他曾經當過教內監牢的守衛,雖然隻是短短一個月,但那個月,卻像是一輩子那麽漫長。
    他眼睜睜看著被抓回來的叛徒,被迫腳踩在炭堆上,然後,被圍住,用燒紅的鐵釘鞭,鞭打。
    那些叛徒,要麽站著被打死,要是撐不住,倒下去,隻會倒在燒紅的炭堆裏,慢慢被燒死。
    他處理過那些叛徒的屍體,這些屍體,要麽活生生被燒成黑炭,要麽一半皮開肉綻,一半表皮燒成黑炭……
    他甚至還記得那些屍體的觸感……
    這是他的恐懼來源之一。
    這些記憶曾經日日夜夜化作噩夢,糾纏於他。
    而如今,噩夢變成了現實,闖到了他眼前……
    他還沒開口,就已經先嚇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