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天剛蒙蒙亮，王兵就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
    是六聯幫的人打來的，語氣簡潔地報了一個位於城郊的地址。
    我、大頭和李曉生立刻警惕地看向王兵。王兵掛斷電話，利落地起身：“走吧，去會會他們。”
    這次，我們開的是那輛熟悉的破舊吉普車。
    車子一路顛簸，駛離了繁華的市區，窗外的景色逐漸被農田和低矮的村屋取代。
    最終，吉普車在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村口停下。
    村口立著一塊斑駁的石碑，上麵刻著三個暗紅色的大字——“陳家村”。
    車子駛入村道，輪胎壓在凹凸不平的石頭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呻吟，顛得我們五髒六腑都快移了位。
    大頭忍不住抱怨：“兵哥，你確定是這地方沒錯嗎？這路也太爛了！”
    王兵盯著手機屏幕：“導航顯示就是這裏，沒錯。”
    我看著窗外破敗的景象，嘀咕道：“這陳紹有錢有勢，也不想著回饋一下家鄉，把路修一修？看來也不是什麽好鳥。”
    李曉生坐在後排，幽幽地冒出一句：“窮山惡水出刁民。”
    我們三個一時沒太明白他這話裏的深意。
    王兵從後視鏡裏看了李曉生一眼，問道：“曉生，昨天讓你查的事，有結果了嗎？”
    李曉生點了點頭，語氣平靜卻清晰：“陳紹就是這陳家村的人。這村子是個老式宗族村落，以前就是抱成一團的地方勢力，不太講外界的規矩。現在村裏年輕力壯的基本都跟著陳紹，隻剩下些老人留守。”
    他頓了頓，繼續補充道：“昨天你們見到的那個冷麵年輕人，叫陳修，是陳紹的養子，平時極少公開露麵，專門幫陳紹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私活。重要的是，他手下的人，已經在查你們的底了。”
    王兵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看來，我猜得一點沒錯。”
    我對著李曉生豎起大拇指：“曉生哥，這你都能查到？牛逼啊！”
    李曉生笑了笑，帶著一絲昔日的自信：“別忘了我以前在縣一中是幹什麽的。”——那是他作為天兵團王牌探子的老本行。
    吉普車最終在一間與周圍破敗環境格格不入的平房前停下。
    這平房雖是木質結構，但裝修得十分華麗，門口的空地上已經停滿了車，從低調的黑色轎車到價值不菲的豪車，應有盡有。
    我們四人剛下車，就看到平房外圍著不少人，大多是些穿著花哨、神態倨傲的混混。他們正大大咧咧地討論著什麽。
    一個圓頭圓腦、穿著花襯衫卻敞著懷的男人正大聲嚷嚷：“什麽狗屁青鋒會，就是一幫窮得揭不開鍋的廢柴！現在沒錢了，就想來抱我們六聯幫的大腿…”
    旁邊一個瘦小的混混眼尖，看到我們走過來，趕緊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那胖子立刻收聲，和其他人一起，帶著審視和不屑的目光打量著我們。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豪華商務車平穩地駛來，停在門口。車門打開，陳紹彎腰下車。
    剛才還喧鬧不堪的混混們瞬間變了一副模樣，齊刷刷地站直身體，朝著陳紹的方向恭敬地低頭，異口同聲地喊道：
    “陳公！”
    陳紹麵無表情，隻是微微頷首。他身後緊跟著如同影子般的陳修。
    陳紹徑直走向我們，目光落在王兵身上，語氣平淡：“王兵，進去吧。”
    我們四人跟著陳紹走進平房，陳修走在最後，反手將厚重的木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視線和喧囂。
    平房內部出人意料的簡陋，與外麵的華麗形成反差。
    屋子中央隻有一張巨大的八仙桌，桌後設有一個祭台，台上赫然供奉著一尊關帝君神像，香爐裏插著幾支即將燃盡的殘香，青煙嫋嫋。
    八仙桌旁已經坐了六個氣質各異、但都透著一股精悍氣的人，看樣子都是六聯幫的董事。
    還有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站在一旁。見陳紹進來，那六人紛紛起身，恭敬地迎上來：
    “陳公。”
    陳紹隨意地擺了擺手，對那位老者說道：“東叔，開始吧。”
    被稱為東叔的老者聞言，拿出一把長長的線香，在蠟燭上點燃，然後分發給陳紹和在場的每一位董事。
    陳紹手持三炷香，麵色肅穆。其餘六人自動站在他身後，同樣手持線香。
    陳紹麵向關帝君像，朗聲道：“關帝君在上，佑我六聯，順風順水！”
    說完，他持香躬身，拜了三拜。
    身後的六位董事也緊隨其後，整齊地拜了三拜。
    隨後，眾人依次上前，將手中的香插入香爐之中。
    青煙繚繞中，陳紹轉過身，目光掃過我們，最終落在王兵身上，簡短地說道：
    “入座。”
    陳紹在八仙桌的主位落座，其餘六位董事也依照次序坐下，氣場沉穩，涇渭分明。
    我們四人則在他們對麵略顯隨意地拉開椅子坐下。
    唯有那位被稱為東叔的老者，自始至終都恭敬地站在陳紹身後不遠處。
    陳紹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董事，緩緩開口：“今天借著青鋒會這件事，把幾位老兄弟都請來聚聚。具體情況，我之前也大致和大家通過氣了。各位，都怎麽看？”
    “依我看，這是好事！”一個看著大大咧咧、嗓門洪亮的男人率先開口。我認出此人，資料上顯示他是禮字堂的堂主，趙四喜。
    “青鋒會手裏那些項目，正好補上我們明麵生意的一塊短板。他們並入進來，是給六聯添磚加瓦，我讚成！”
    “四哥都發話了，那我也投讚成票。”接話的是在場唯一一位女性，聲音柔媚卻帶著不容小覷的力度。
    她正是智字堂的堂主，蘇媚。
    坐在陳紹左手邊，一位麵色沉穩的中年男人也開口道：“陳公，這種事您拍板決定就行了，何必還興師動眾把我們幾個都叫過來。”
    說話這人，正是孝字堂的堂主，劉天雄。
    陳紹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擺了擺手：“哎，話不能這麽說。規矩就是規矩，這麽大的事，總得聽聽各位老兄弟的意見。那麽…有人投反對票嗎？”
    宗堂裏一片寂靜，無人出聲。
    “好！”陳紹臉上的笑容更盛，“既然大家都不反對，那即日起，青鋒會正式並入六聯幫，劃歸孝字堂麾下。從今往後，省城再無青鋒會，隻有孝字堂旗下的青鋒組。老劉，把人交給你，沒意見吧？”
    劉天雄點了點頭，語氣平淡：“我沒什麽意見。孝字堂兄弟越多，力量越大。”
    “那就這麽定了。”陳紹一錘定音，隨即目光轉向王兵，語氣變得嚴肅了幾分，“王兵，規矩，都懂嗎？”
    王兵神色凝重，認真地點了點頭。
    “清場！”陳紹下令。
    話音落下，場麵瞬間變化。
    所有椅子被迅速挪開，劉天雄上前，氣沉丹田，竟一人將沉重的八仙桌挪至牆邊，空出中央場地。
    蘇媚則將兩把太師椅端正地擺在關帝君神像的左右兩側。
    劉天雄和陳紹分別在那兩把太師椅上坐下，如同審判者般，目光沉靜地看著我們四人。
    王兵毫不猶豫，率先脫去上身衣物，露出精悍的胸膛，然後麵朝關帝君像，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我們三人也有樣學樣，脫去上衣，在王兵身後一字排開，跪倒在地。
    東叔再次點燃一把長長的線香，走過來，分別遞到我們四人手中。
    香火明滅，青煙嫋嫋。
    我們手持線香，朝著威嚴的關帝君像，深深拜下第一拜。
    上方傳來劉天雄低沉而充滿力量的聲音，如同洪鍾，在寂靜的屋內回蕩：
    “愛兄弟——還是愛黃金？！”
    我們四人抬起頭，目光堅定，異口同聲，聲音洪亮：
    “愛兄弟！！”
    緊接著，我們持香，再次向著關帝君像，深深拜下第二拜，第三拜。
    三拜完畢，陳紹和劉天雄站起身，走上前來，親手將我們四人一一扶起。
    兩人臉上都露出了較為真切的笑容。
    陳紹拍著王兵的肩膀：“很好！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六聯幫的人了！以後就是自家兄弟，未來的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
    王兵鄭重地點頭，率先將手中的香，穩穩地插入關帝君像前那巨大的香爐之中。
    我們三人也緊隨其後，完成了這最後的儀式。
    香煙繚繞，仿佛將我們的誓言送達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