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2317，新兵連器材室。
    雨水順著鐵皮屋頂的凹槽流淌，發出有節奏的滴答聲。昏暗的燈光下，李昊像頭困獸般在狹窄的空間裏來回踱步，作訓靴踩在水泥地麵上的聲音與雨聲形成詭異的二重奏。他手裏捏著的礦泉水瓶已經變形，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第七圈了，老李。”王凱懶散地靠在一摞彈藥箱上，手中的多功能軍刀在指間翻飛，“再轉下去地板都要被你磨出坑了。”
    “操！”李昊突然暴起，一拳砸在懸掛的沙袋上。重達80公斤的沙袋劇烈搖晃，帶動整個鐵架子發出危險的呻吟。“那兔崽子居然敢對白夜動這種心思！”
    王凱懶散地靠在一摞彈藥箱上，手中的多功能軍刀在指間翻飛，刀刃在燈光下劃出冰冷的弧光。“老李，你轉得我眼暈。”他慢悠悠地說，“十八九歲的小夥子，對著個好看的同齡人有點想法，這不是很正常？”
    “正常？”李昊猛地轉身，作訓服領口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扯開，露出鎖骨上一道猙獰的陳年彈痕。他一把搶過王凱正在削的蘋果，狠狠咬了一口：“徐衛國要是知道他兒子——”
    “知道又能怎樣？”王凱手腕一抖，軍刀精準地釘入三米外的靶心，“這都什麽年代了？你以為還像咱們剛入伍那會兒？”他拔出刀，慢條斯理地開始削第二個蘋果，“再說了，就小白那長相，那氣質，放哪兒都是招蜂引蝶的主。”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慘白的光瞬間照亮李昊陰沉的臉。他咀嚼蘋果的聲音像在咬碎某種硬物：“今天訓練你看見沒？那小子盯著小白的眼神——”他做了個扣扳機的手勢，“跟狙擊手鎖定目標似的！”
    王凱突然笑出聲，刀尖挑起一塊蘋果拋進嘴裏：“你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小白是任務目標呢。”他惟妙惟肖地模仿徐哲結結巴巴的樣子：“‘報、報告班長！我在給白夜...上藥！’”
    “少他媽貧！”李昊把蘋果核砸進垃圾桶，金屬桶身發出“咣”的一聲巨響，“白隊就剩這點血脈，我能眼睜睜看著——”
    “看著什麽？”王凱突然正色，“唰”地將刀插在兩人之間的木桌上。刀身震顫發出的嗡鳴在密閉空間裏格外清晰。“你真當小白是吃素的？”他壓低聲音，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那孩子跟他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眼裏除了訓練就是戰友情分。”
    雨聲驟然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鐵皮屋頂上，像無數小鼓同時敲響。李昊盯著桌上仍在微微震顫的刀柄，肩膀突然垮了下來：“...那也不能由著徐哲瞎惦記。”
    王凱“嘖”了一聲，伸手拔出軍刀。鋒利的刀刃在他指間翻出個漂亮的刀花：“就當看個樂子唄？”他突然壓低聲音，“我賭一個月津貼，那小子撐不過新兵連結束。”
    李昊眯起眼睛，作訓服下的肌肉明顯繃緊了：“賭什麽？”
    “賭他什麽時候憋不住表白啊。”王凱的嘴角勾起一抹蔫壞的弧度，“我猜結訓考核前就得破功。”
    “放屁！”李昊突然來了精神，從內袋掏出磨損嚴重的皮夾拍在桌上，“我賭半年津貼，那小子到退伍都不敢吱聲！”鈔票從夾層裏滑出半截，隱約可見幾張泛黃的老照片。
    王凱吹了聲口哨，軍刀“鏘”地歸鞘：“成交。”他忽然湊近，鼻尖幾乎碰到李昊的耳朵，“不過說真的，你今天公報私仇夠明顯的啊？加訓兩小時？”
    “那是他槍口下垂！”李昊吼完才意識到音量過大，兩人同時噤聲。片刻後，對視一眼，突然同時爆發出壓抑的低笑。
    王凱抹著眼角笑出的淚花：“得，咱倆跟護崽的老母雞似的。”他正了正歪掉的作訓帽，“要我說，順其自然。小白要是開竅算徐哲走運，要是一直榆木腦袋...”
    “就讓他單相思到退伍？”李昊接話，嘴角終於揚起今天第一個真心的弧度，“成，這樂子我看定了。”
    王凱突然收斂笑容，軍刀在掌心轉了個圈：“說到這個，醫務室那邊...”
    “查過了。”李昊的表情瞬間結冰，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鎖骨上的疤痕，“林醫生確實有問題，但線索斷了。”
    “跟十三年前一樣？”
    “一模一樣。”
    沉默突然降臨，隻有雨聲填滿每一寸空氣。遠處傳來換崗士兵整齊的腳步聲，靴子踩過積水的聲音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
    王凱突然壓低聲音，幾乎是用氣音問道：“你說...小白知道徐哲那點心思嗎？”
    李昊冷哼一聲，突然站得筆直，完美複刻白夜平日裏的麵無表情：“‘報告班長，據槍訓練與個人感情無關。’”他的模仿惟妙惟肖，連那種特有的平靜語調都分毫不差。
    王凱笑得直接從彈藥箱上滑了下來。就在這時，器材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報告班長！”值班新兵敬禮的姿勢標準得像是用尺子量過，但微微發抖的指尖暴露了他的緊張，“連長找您二位！緊急會議！”
    李昊和王凱對視一眼，同時彈了起來。王凱順手把最後一個蘋果塞給值班兵：“辛苦了，今晚的事...”
    “我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見！”新兵立正答道，耳根卻可疑地紅了起來。
    雨幕中，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走向辦公樓。李昊突然拽住王凱的武裝帶：“等等，你剛說賭一個月津貼？”
    王凱眨眨眼，雨水順著他的帽簷滴落：“改成半年也行啊。”
    “滾蛋！”李昊笑罵著給了他一拳，“輸了的人請全連喝酒！”
    他們沒注意到，器材室窗外的陰影裏，一個挺拔的身影已經靜立多時。雨水順著那人的帽簷滴落，在積水裏激起細小的漣漪。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這個身影才無聲地離去，腳步輕得連積水都沒有驚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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