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裏的水汽在燈光下形成朦朧的光暈，潮濕的空氣中混合著肥皂和鐵鏽的味道。
    白夜站在洗手台前，盯著鏡子裏自己油膩打綹的黑發，微不可察地皺了皺鼻子。右臂的石膏讓簡單的洗頭變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試著用左手擰開水龍頭，結果手肘撞到了置物架，發出“咣當”一聲響。
    “需要幫忙嗎？”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徐哲不知何時站在了浴室門口，作訓服領口敞開著，露出鎖骨處未幹的汗漬。
    白夜轉頭時，一滴水珠從發梢甩到徐哲臉上。少年眨了眨眼：“你會？”
    “我妹妹小時候...”徐哲的聲音戛然而止，喉結滾動了一下，“我是說，應該不難。”
    他向前邁了半步，作戰靴踩在潮濕的瓷磚上發出黏膩的聲響。
    浴室昏黃的燈光給白夜白皙的皮膚鍍上一層暖色，沾濕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徐哲突然意識到他們離得太近——近到能聞到他身上特有的、混著藥香的清爽氣息。
    “水溫...”
    話音未落，浴室門突然被“砰”地踹開，撞在牆上的聲響在空曠的淋浴間裏形成回音。李昊像頭暴怒的犀牛般衝了進來，作訓服大敞著露出裏麵的黑色背心，肌肉虯結的手臂上還沾著未洗淨的泥點。手裏卻端著一個嶄新的塑料臉盆，裏麵整整齊齊碼著三條幹淨毛巾、一包消毒棉簽，以及一瓶——包裝精致的無矽油洗發水，瓶身印著淡淡的薄荷葉圖案，看起來像是特意挑選的。
    王凱跟在後麵，挑眉看了一眼：“喲，老李，這麽講究？這牌子不便宜吧？”
    李昊瞪他：“廢話！傷員的頭皮敏感，不能用那種劣質去屑的！”他擰開瓶蓋，薄荷的清香立刻在浴室裏散開，“醫務室說了，骨折期間最好用溫和配方的。”
    白夜默默看了一眼瓶身，上麵寫著“少年溫和養護型”。
    “……班長。”他輕聲開口。
    李昊立刻緊張起來：“怎麽了？不喜歡這個味道？”
    白夜搖頭：“我不是小朋友了。”
    李昊一噎，隨即粗聲粗氣道：“十七歲就是小孩！”
    王凱在旁邊憋笑：“老李，你上次用這麽貴的洗發水是什麽時候？自己都拿軍用去屑型糊弄，對小白倒是舍得。”
    李昊耳根發紅，惱羞成怒：“閉嘴！小白能一樣嗎？！”
    徐哲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那瓶洗發水上，突然意識到——李昊是真的把白夜當自家弟弟養。
    李昊的吼聲震得水管嗡嗡作響，“小白右臂打著石膏，萬一滑倒二次受傷怎麽辦？”他一把將徐哲擠開，戰術靴碾過地上的水窪，“這水溫太涼！傷員不能用涼水！”
    白夜默默後退半步，後腰抵上了冰冷的洗手台。三個高大男人突然擠進狹小的浴室空間，讓原本就悶熱的空氣更加凝滯。徐哲被擠到牆角，肥皂從指間滑落，“啪”地砸在地上，濺起的泡沫沾到了李昊的褲腿。
    “你小子！”李昊額角暴起青筋，“故意的？”
    王凱趕緊插到兩人中間：“都冷靜點！”
    浴室陷入詭異的沉默。王凱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差點滑倒在濕漉漉的地磚上。
    最終在王凱的調解下達成協議——徐哲負責實際操作，李昊監工，王凱擔任“物資補給員”。這個安排讓浴室裏的氣壓更低了，潮濕的空氣中仿佛有電流劈啪作響。
    實際操作比想象中尷尬百倍。
    徐哲站在白夜身後，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少年比他矮了半個頭，發頂剛好到他眼睛的高度。當溫熱的水流打濕那頭黑發時，徐哲發現白夜的後頸有一顆很小的紅痣，藏在發際線邊緣，像滴凝固的血珠。
    “別用涼水！”李昊突然吼道，嚇得徐哲手一抖，花灑直接對準了白夜的後領。水流順著脊椎的凹陷滑進作訓服，布料立刻變得透明，隱約透出底下白皙的皮膚。
    白夜輕輕“嘶”了一聲，徐哲頓時手忙腳亂地去調水溫，結果把開關擰過了頭。滾燙的水柱突然噴出，李昊一個箭步衝上來用手擋住：“找死啊！燙傷怎麽辦！”
    王凱適時遞來洗發水：“用這個，慢慢擠。”
    徐哲接過瓶子時，發現自己的指尖在微微發抖。這太荒謬了——他在實彈射擊時手都沒抖過。洗發水擠得太多，泡沫瞬間漫過白夜的耳尖，順著脖頸流進衣領。少年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徐哲呼吸一滯。
    “輕點！”李昊的巴掌重重拍在徐哲背上，“沒看見泡沫進眼睛了嗎？！”
    徐哲條件反射地立正，差點撞到白夜的後腦勺。他慌忙用拇指抹去少年眼角的泡沫，指腹觸到那片細膩的皮膚時，像是碰到了燒紅的烙鐵。白夜的睫毛在他指尖下顫動，濕漉漉的觸感讓人想起雨中的蝴蝶。
    “沒事。”白夜輕聲說，聲音被水聲衝得支離破碎。
    王凱靠在牆邊，戰術靴有節奏地敲擊著地麵：“徐哲，你手抖得跟什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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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哲的耳朵瞬間紅得能滴血：“...泡沫太滑。”
    李昊眯起眼睛，突然從戰術褲口袋摸出把軍刀。刀刃出鞘的聲音在浴室裏格外刺耳，他慢條斯理地開始削蘋果，果皮呈螺旋狀垂落：“小子，知道為什麽特種兵考核裏近戰格鬥占60嗎？”
    刀光在徐哲眼前閃過，蘋果被精準地劈成兩半。
    “因為有些距離...”李昊把玩著匕首，刀尖有意無意地指向徐哲，“太危險。”
    王凱誇張地捂住眼睛：“哇哦，這是威脅吧？絕對是威脅吧？”
    白夜突然抬頭，泡沫順著他的臉頰滑到下顎：“班長。”
    “怎麽了？哪兒疼？”李昊瞬間變臉，匕首“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水進耳朵了。”
    接下來的場麵堪稱混亂。李昊抄起三條毛巾同時撲上來，王凱翻箱倒櫃找棉簽，徐哲被擠到角落，眼睜睜看著兩位班長像處理爆炸物般小心翼翼地為白夜擦拭耳朵。少年被團團圍住，隻露出一雙困惑的眼睛，濕漉漉的黑發貼在額前，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小了。
    趁這功夫，徐哲終於找回主動權。他輕輕撥開李昊的手，重新站到白夜身後：“我來。”聲音比想象中低沉，“我妹妹...小時候經常耳朵進水。”
    水流衝過白夜的發絲，徐哲的手指穿梭在黑色的瀑布間，小心地避開石膏部分。少年似乎很享受這個力道，不自覺地往後靠了靠，後腦勺幾乎貼上徐哲的胸膛。這個無意識的親近讓徐哲心跳漏了半拍，他聞到了白夜發間淡淡的藥香，混合著洗發水味道，形成一種奇異的矛盾感。
    “好了。”徐哲聲音沙啞，用溫水衝掉最後一點泡沫。水流過白夜的後頸，在鎖骨處匯成小渦，又消失在濕透的衣領深處。有那麽一瞬間，他想用指尖擦去那顆水珠，但李昊的死亡凝視讓他僵在了原地。
    李昊立刻用幹毛巾裹住白夜的腦袋，動作粗魯得像在打包炸藥：“行了行了，剩下的我來！”他惡狠狠地瞪了徐哲一眼，“你！去把浴室收拾幹淨！”
    王凱終於忍不住大笑：“老李，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他模仿著母雞護崽的動作，“咯咯噠！”
    “滾！”李昊一邊罵一邊調整毛巾的角度，確保蓋住白夜後頸那顆紅痣，“小白才十七！未成年！你們這些...”
    白夜突然從毛巾裏抬頭，濕發貼在額前，顯得眼睛格外大：“班長。”
    “嗯？”
    “你擦到我傷口了。”
    李昊頓時手忙腳亂：“哪兒？疼不疼？要不要去醫務室？”他掀開毛巾檢查的樣子，活像在拆一枚定時炸彈。
    徐哲看著這一幕，嘴角不自覺上揚。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匕首，刀柄上刻著“h”的縮寫——李昊的寶貝軍刀，據說跟了他十幾年。當他想物歸原主時，卻發現白夜正透過氤氳的水汽望過來，白皙的皮膚被熱氣熏出淡淡的粉色，嘴角揚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
    李昊立刻用身體擋住視線：“看什麽看！滾去加練！”他搶回軍刀的動作帶著十成力道，“今晚武裝越野！二十公裏！現在！立刻！馬上！”
    走廊上，王凱勾住徐哲的脖子往外拖：“走吧小子，再看下去有人要動真格的了。”他壓低聲音笑道，“不過話說回來，小白剛才是不是對你笑了？”
    徐哲摸了摸發燙的耳朵，沒有回答。浴室的門在身後關上，但他仍能聽見裏麵傳來李昊的嘮叨聲和水流的嘩響，還有白夜偶爾一兩句簡短的回答。走廊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指尖殘留的觸感揮之不去——那柔軟的發絲，微涼的皮膚，以及泡沫滑過指尖時轉瞬即逝的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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