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夜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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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車輕微的顛簸像搖籃般舒緩,白夜的眼皮漸漸變得沉重。窗外的陽光透過他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徐哲注意到他握著的礦泉水瓶慢慢從指間滑落,連忙伸手接住。
“他睡著了。”徐哲小聲說,不自覺地放輕了呼吸。
李昊從前排回過頭,目光落在白夜安靜的睡顏上。少年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黑發柔軟地貼在額前,看起來比平時更加稚嫩。
“讓他多睡會兒。”李昊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這幾天考核太累了。”
王凱輕笑著搖頭,從背包裏拿出一條薄毯遞給徐哲:“給他蓋上,空調有點涼。”
徐哲小心翼翼地展開毯子,動作輕柔得像在拆一枚炸彈。當毯子碰到白夜肩膀時,少年的眉頭微微蹙起,但很快又舒展開來,無意識地往溫暖源靠了靠。
——
夢境最初是零碎的畫麵——陰冷的走廊,發黴的牆壁,永遠空蕩蕩的胃。七歲的白夜蜷縮在孤兒院儲物間的角落,懷裏緊緊抱著一本破舊的《軍事百科》。書頁上滿是稚嫩的筆記,每個武器型號旁邊都仔細標注了參數。
“又躲在這裏看書!”院長的皮帶抽在瘦弱的背上,發出清脆的“啪”聲,“今天的活幹完了嗎?”
小白的嘴唇咬出了血,卻倔強地不肯哭出聲。月光從高窗灑落,照在他纖細的手臂上——那裏還沒有傷疤,隻有孩童特有的柔軟肌膚。
“怪物!”其他孩子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整天不說話,看著人就發冷!”
小白的指尖在書頁上收緊,留下一道皺痕。
夢境突然扭曲變形。成年的白夜猛地發現自己站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耳邊是震耳欲聾的炮火聲。他低頭看去,自己穿著熟悉的作戰服,這是他前世死前穿的那套,戰術手套上沾滿血跡。
“白夜!三點鍾方向!”
老鷹的聲音從右側傳來。白夜條件反射地翻滾到掩體後,一梭子彈擦著他的戰術靴射入地麵,激起一片塵土。他舉起手中的qbz95,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認識這把槍的保險裝置。
“該死!”他咒罵著,手指在槍身上摸索。
“小心狙擊手!”毒蛇的警告剛出口,他的頭顱就像西瓜一樣炸開。鮮血和腦漿呈放射狀濺在白夜臉上,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帶著濃重的鐵鏽味。
“醫療兵!琉璃中彈了!”
白夜轉頭看見琉璃倒在血泊中,腹部有個碗口大的窟窿,腸子從破裂的作戰服裏漏出來。他想衝過去,卻被突如其來的爆炸氣浪掀翻。
“別...過來...”琉璃吐著血沫,顫抖的手指向他身後,“跑...小白...跑...”
又是這個昵稱。白夜想不通為什麽每個時空的人都這樣叫他,明明他早已不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孩子。
“轟!”
一發迫擊炮彈落在不遠處。等白夜從耳鳴中恢複視力,琉璃已經變成了一具殘缺的屍體,隻有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睛還睜著,瞳孔擴散,凝固著最後的關切。
煙霧中,灰狼拖著斷腿爬到他身邊,作戰服被鮮血浸透,在地上拖出一道暗紅的痕跡。
“彈...彈匣...”灰狼從戰術背心裏掏出一個壓滿子彈的彈匣,塞進白夜手裏,“最後...一個...”
白夜接過彈匣,手指碰到對方染血的手掌。那種溫度燙得他心頭一顫,仿佛摸到了一塊燒紅的炭。
“獵豹來了...”灰狼突然繃直身體,眼中閃過驚恐,“小...心...”
陰影中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獵豹——那個曾經和他們同生共死的戰友,現在用hk416抵著灰狼的太陽穴。槍管在灰狼的太陽穴上壓出一道凹痕。
“好久不見啊,白夜。”獵豹的聲音甜得像塗了蜜的刀,“告訴我基地最裏麵那間房間的密碼,我就放了他。”
白夜的槍口在兩人之間搖擺。汗水流進眼睛,刺痛得他想流淚。這個場景如此熟悉,仿佛已經重複了千百遍,每次都以最壞的結果收場。
“白夜,別讓他們得逞...”灰狼突然大喊,聲音嘶啞,“記得...記得我們...的誓言...”
寒光閃過。白夜眼睜睜看著戰術匕首劃過灰狼的脖頸,動脈血噴出兩米多遠。頭顱在空中劃出一道血紅的弧線,最後滾落到他腳邊。那張總是對他笑的臉上,還保持著最後的決絕。
“是你害死了他。”獵豹拎起滴血的頭顱,像展示戰利品般在白夜麵前搖晃,“看啊,他的眼睛還在瞪著你呢。”
頭顱的嘴唇突然蠕動起來,發出詭異的咯咯聲:“是...你...”
“是你猶豫不決!”
“是你不夠強!”
“是你!是你!是你!”
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最後變成震耳欲聾的轟鳴。白夜跪倒在地,發現自己的手變成了孩童的大小,上麵布滿了新舊交疊的傷痕——有皮帶抽打的,有煙頭燙的,還有玻璃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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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他想辯解,卻發不出聲音。
——
“白夜!白夜!”
身體被劇烈搖晃。白夜猛地睜開眼睛,瞳孔劇烈收縮,一時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他看見五張焦急的臉龐圍著自己,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耳邊隻有尖銳的耳鳴。
“呼吸!跟著我呼吸!”李昊的大手按在他劇烈起伏的胸口,另一隻手扶著他的後頸,“吸氣——呼氣——”
白夜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抓住李昊的手腕,指甲深深陷進對方的皮膚裏。他拚命按照李昊的節奏呼吸,卻還是覺得肺部火燒般疼痛。
“小口喝。”王凱擰開水壺遞到他嘴邊,“慢點。”
冰涼的液體流過喉嚨,白夜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作戰服緊貼在背上,涼颼颼的。他的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
張浩和趙小虎蹲在過道上,臉上是罕見的嚴肅表情。趙小虎的眼睛紅紅的,手裏攥著一團皺巴巴的紙巾:“白神,你剛才一直在喊"不要"...還哭了...”
白夜抬手摸臉,果然觸到冰涼的濕意。他慌亂地用手背擦臉,卻聽到張浩小聲說:
“沒事的,我們都做噩夢...我上次還夢見被李班罰跑一百圈呢...”
李昊從行李架上取下白夜的背包,掏出一件幹淨的作訓外套:“換上,別著涼。”
白夜機械地接過衣服,手指卻怎麽也解不開濕透的外套紐扣。徐哲看不下去了,伸手幫他解開,動作輕柔得像在拆炸彈引線。
“謝謝。”白夜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王凱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小白菜做噩夢的樣子還挺讓人心疼的。”
“王凱!”李昊瞪了他一眼,但轉向白夜時眼神立刻柔和下來,“夢見什麽了?”
白夜搖搖頭,目光落在窗外。夕陽將天空染成血色,和夢裏一模一樣。他突然覺得胃部絞痛,可能是剛才喝太快了。
“給。”李昊像變魔術般從口袋裏掏出一瓶哇哈哈,塑料瓶上還帶著體溫,“你喜歡的。”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白夜鼻尖一酸。在孤兒院發高燒時,從來沒有人給過他任何東西。而現在,有人記得他喜歡喝甜的,會在做噩夢時為他準備酸奶。
“謝謝哥。”他接過酸奶,指尖不小心碰到對方的手掌。那種溫暖讓他想起夢裏灰狼塞給他彈匣時的觸感。
徐哲默默遞來一包紙巾,白夜這才發現自己的眼淚又流下來了。他難堪地別過臉,卻聽見趙小虎說:
“白神,哭出來舒服點...我每次想家都哭...”
“閉嘴吧你。”張浩捅了他一下,卻也跟著點頭,“就是,沒什麽丟人的。”
——
夜色完全降臨,大巴駛入一段山路。偶爾閃過的路燈在白夜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照亮他濕潤的睫毛。
也許...做個孩子也沒什麽不好的。這個念頭突然冒出來。在孤兒院,他必須像個大人一樣堅強;在前世的戰場,他必須完美到不容許任何失誤。但現在...
李昊寬厚的手掌突然覆在他頭頂,輕輕揉了揉:“還難受嗎?”
白夜搖搖頭,不自覺地往那溫暖源靠了靠。這一次,沒有人會在他麵前倒下;這一次,他不是孤軍奮戰。
“再睡會兒吧。”李昊的聲音很輕,“到了叫你。”
白夜閉上眼睛,這次沒有噩夢來襲。朦朧中,他感覺有人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那觸感,像是徐哲略帶薄繭的指尖,溫暖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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