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尚濃，基地寂靜無聲，硝煙味仍在空氣中殘留，混著泥土與金屬的氣息，沉沉地壓在鼻腔裏。
    趙鐵柱坐在醫務室外的台階上，指間夾著一根沒點燃的煙。昨夜那場戰鬥像一場血腥的夢境，倉庫牆壁上的彈孔、滿地暗紅的血跡、白夜那雙染血的手——一切都烙在他的視網膜上，揮之不去。
    身後傳來腳步聲，林小雨在他身旁坐下。少女的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眼下浮著淡淡的青影。她的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槍套，指節微微發白。
    “第一次殺人？”趙鐵柱低聲問。
    林小雨沉默了很久，才輕輕點頭：“嗯。第一次親手殺人。”
    昨夜清理戰場時，一個裝死的匪徒突然暴起，匕首直刺林小雨後心。她幾乎是本能地轉身開槍，三發子彈全部命中胸腔。匪徒倒下的瞬間，血噴了她一臉，溫熱的、帶著鐵鏽味的液體。
    白夜就站在不遠處，狙擊槍還冒著煙。他靜靜地看著林小雨顫抖的雙手，隻說了一句話：
    “做得對。”
    作戰會議室裏，血狼小隊正在複盤昨夜的交火。投影儀播放著無人機拍攝的畫麵，白夜的身影在倉庫二樓一閃而過，軍刀劃出的寒光在夜視鏡頭下呈現詭異的綠色。
    “這裏。”李昊暫停畫麵，指著白夜突入機槍陣地的瞬間，“違反交戰條例第三條，禁止單人突入重火力點。”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白夜。少年教官坐在角落，正用一塊絨布擦拭他的狙擊鏡。聞言，他連頭都沒抬：“他們快引爆c4了。”
    “你知道後果。”李昊的聲音很沉，“如果那刀偏了一厘米——”
    “沒偏。”白夜終於抬頭，少年的眼睛在晨光中近乎透明，“我從不失手。”
    會議室陷入沉默。徐哲突然站起來，椅子在地麵刮出刺耳的聲響：“我去抽根煙。”
    他大步走向門口，經過白夜時，手指輕輕蹭了下少年的肩膀——一個微不可察的安撫動作。
    午休時間，林小雨在淋浴間待了整整四十分鍾。
    她用力搓洗著雙手，皮膚已經泛紅破皮，但那種粘稠的血腥感依然揮之不去。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個匪徒扭曲的臉，聽到子彈貫穿肉體時沉悶的噗嗤聲。
    “再搓就爛了。”
    白夜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林小雨猛地轉身，少年教官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裏拿著醫藥箱。
    他走進來，關掉嘩嘩流水，抓起林小雨鮮血淋漓的雙手。醫用酒精倒在傷口上，刺痛讓林小雨倒吸一口冷氣。
    “疼就記住。”白夜的動作很粗暴，但包紮卻很熟練，“下次開槍打頭，死得透，不會做噩夢。”
    林小雨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小的少年，突然問：“你第一次殺人時多大？”
    白夜纏繃帶的手停頓了一秒：“十歲。”
    “......”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仿佛剛才那段剖白隻是幻覺。
    傍晚的訓練場上，血狼小隊在進行近身格鬥訓練。
    白夜對上了李昊。兩人身高相差近十五公分，體重差了兩個量級，但交手瞬間，隊長就被一記掃腿放倒。
    “操！”李昊揉著後腰爬起來，“你哥教的這招太陰了。”
    白夜沒說話，突然欺身上前，右手成爪直取咽喉。李昊倉促格擋，卻見少年身形一矮，左手不知何時已經扣住了他的膝關節——
    “停！”王凱突然大喊，“這招不能用！”
    訓練場瞬間安靜。所有人都盯著白夜的手——他的指尖距離李昊的膝眼隻有半寸，那是能直接廢掉一條腿的死穴。
    白夜慢慢收手，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抱歉。”
    李昊複雜地看著他：“白辰的"斷龍手"？”
    “嗯。”
    “以後別用了。”隊長拍拍他的肩，“太狠。”
    白夜點點頭，轉身走向器械室。徐哲想跟上去，被李昊攔住：“讓他自己待會兒。”
    深夜，趙鐵柱被尿意憋醒，路過訓練場時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白夜獨自坐在單杠上，月光將他鍍成一道銀色的剪影。下方，林小雨靠坐在杠柱旁，兩人之間隔著沉默，卻奇異地不顯尷尬。
    “......他最後有說什麽嗎？”白夜的聲音很輕，幾乎被夜風吹散。
    林小雨搖搖頭：“隻說讓我保護好你。”
    白夜嗤笑一聲，笑聲裏帶著尖銳的痛楚：“真諷刺。”
    “他愛你。”林小雨抬頭看著星空，“隻是方式......”
    “愚蠢。”白夜跳下單杠，“扔下我自己去送死，愚蠢透頂。”
    他轉身要走，林小雨突然叫住他：“白夜。”
    少年停步，沒回頭。
    “你和他越來越像了。”林小雨輕聲說，“尤其是......殺人時的眼神。”
    白夜的背影僵了一瞬，然後更快地消失在黑暗裏。
    翌日清晨，李昊召集全隊開會。
    隊長環視眾人，“明天舉行授銜儀式。”
    周陽的機械手指敲了敲桌麵：“張強的案子呢？”
    “移交給軍事法庭。”李昊的表情很複雜，“但有人要求白夜回避。”
    徐哲猛地站起來：“誰他媽——”
    “我。”白夜平靜地說，“我自己申請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少年教官站在窗邊，陽光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卻照不進那雙冰冷的眼睛：“我要去查哥哥的下落。”
    會議室鴉雀無聲。徐哲的拳頭捏得咯咯響，最終卻隻是頹然坐下：“什麽時候走？”
    “授銜儀式後。”
    李昊深吸一口氣：“任務性質？”
    “機密。”
    這個詞像堵無形的牆，將白夜與所有人隔開。血狼小隊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他們當親弟弟寵了三個月的少年，終究有著自己無法觸及的黑暗。
    下午，白夜親自為參選者們上了最後一課。
    “記住，”他的聲音在訓練場上清晰可聞，“戰場上沒有對錯，隻有生死。”
    趙鐵柱看著少年教官被夕陽拉長的影子，突然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見到白夜了。
    林小雨站在隊列最前方，頸側的烙印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她的眼神堅定而哀傷，像是早已看透某個殘酷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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